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囚玄鸟（第1页）

朝歌的王宫，对于如今的辛而言，不再是象征着权力与威严的殿堂，反而成了一座华丽而窒息的囚笼。除了必要的朝会觐见父皇帝乙，以及与兄长微子启商议无法推脱的政事之外，他几乎将自己彻底封闭在了寝殿之内。

那扇沉重的殿门，隔绝了外界的窥探，也隔绝了他自己。他不再去校场纵马，不再去偏殿翻阅那些曾让他热血沸腾的革新策论，甚至连他最喜爱的、站在高处俯瞰都城的感觉，都让他心生抗拒。仿佛一旦踏出这里，某个如影随形的目光就会立刻将他锁定，将他那晚的狼狈与此刻的怯懦尽收眼底。

宫人们噤若寒蝉，小心翼翼地伺候着，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。他们能感觉到王子殿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，不再是往日那种灼人的、充满侵略性的威严，而是一种沉郁的、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的躁怒。他时常对着窗外出神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深紫色的剑鞘，眼神空洞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偶尔，他会突然暴怒，将手边触手可及的器物扫落在地，然后在一片狼藉中，喘着粗气，眼神里交织着屈辱与一种更深沉的、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茫然。

他害怕了。

不是害怕姬发会真的杀了他，而是害怕那种完全失控的感觉，害怕自己在那个人面前，所有的骄傲和防御都被轻易瓦解，只剩下最不堪的脆弱。姬发就像一条悄无声息缠上他脖颈的毒蛇，冰冷，致命，让他连挣扎都显得徒劳。

姬发并非没有察觉辛的异常。事实上，辛这种近乎“自闭”的状态，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，甚至是他乐于见到的——至少，这只不乖的玄鸟不会再有机会去招惹别人，比如他的兄长伯邑考。

他依旧每日入宫，履行着质子的职责，偶尔在宫道上“偶遇”微子启，对方投来的目光复杂而冰冷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。姬发只是谦卑地行礼，眼神平静无波，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
他也并非完全没有思考过整件事。在一个寂静的深夜，他独自于客馆中抚弄琴弦，不成调的零散音符在空气中飘荡。他回溯着从东巡开始的一切：辛对伯邑考表现出的兴趣，自己的怒火，那晚行辕中失控的惩罚……

最后，他得出了一个冰冷而笃定的结论：

他自找的。

若不是他先试图触碰自己的底线，试图将那份独一无二的关注分给旁人，自己又何至于此？所有的后果，不过是咎由自取。他的怜悯与愧疚，从不该浪费在这种“不听话”的存在身上。

琴音戛然而止。

姬发的手指按在微微震颤的琴弦上，眸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光。

这样下去，似乎也不行。一只彻底失去骄傲、只会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玄鸟，固然便于控制，却也失了那份让他为之着迷的、想要将其征服的耀眼锋芒。

太过无趣。

而且，一直这样僵持着，他何时才能……“履行”自己那晚的约定呢？

想到那晚在辛耳边留下的威胁，姬发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期待的弧度。那并非一时气话，而是他内心深处黑暗欲望的真实映射。

或许……得去劝劝这只骄傲的玄鸟了。

要么，让他重新拾回他的骄傲，再次展开那绚丽而桀骜的羽翼，这样，征服起来才更有趣味。

要么……就让他彻底认清现实，放弃无谓的抵抗，早日引颈就戮，也好让自己……早日履行那“违背祖宗”的约定，让那些沉睡在地下的殷商先王们，好好看看他们的子孙，是如何在他姬发手中，绽放出最靡丽屈辱的姿态。

想到这里，一股混合着残忍与兴奋的热流悄然划过他的全身。

他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望向王宫的方向。夜色浓重，但那座囚禁着玄鸟的华丽牢笼，在他眼中却仿佛亮着诱人的光。

是时候，再去见见他了。

这次，该用什么方式，“劝”他好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