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暗格（第1页）

若瑶的手指勾住我袖角的那一刻，我几乎撑不住跪下去。她的指尖很凉，却在微微发烫，像是体内那股躁动的魔气又开始翻涌。我咬紧牙关，将她往怀里带了带，背靠着石壁慢慢滑坐下来。断剑横在膝前，刃口卷曲，剑柄上的血已经干了，黏在掌心，一动就撕开裂口。

我喘了口气，抬手探她脉门。跳得极乱，时快时慢，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。我用残存灵力在她周身布下镇压阵，七处要穴逐一轻点，指尖触到她肩头魔纹时，那纹路竟轻轻颤了一下，仿佛回应什么。做完这些，我眼前发黑，喉间腥甜，硬是把那口血咽了回去。

密室里没有风，空气沉闷得像压在胸口。断剑还带着一丝微光，勉强照出三步内的轮廓。我低头看若瑶，她眉头皱得很紧，嘴唇泛白，额上全是冷汗。我撕下衣襟一角，沾了水给她擦脸，动作放得很轻，生怕惊了她。

就在这时，眼角余光扫到墙角有块石砖松动。边缘刻着一道细纹，弯折三转，正是玉虚宗典籍库房才有的标记。我的心猛地一沉——这里不是普通的藏身之所，而是太上长老当年私藏机要的地方。

我拖着身子爬过去，每动一下，肋骨都像被钝器刮过。断剑插进砖缝，用力一撬。石砖松开，露出内里暗格。刚碰到边缘，一道青光闪过，左臂一凉，已被划出一道浅口，血滴落进去。

暗格里浮出一本古册。

我伸手取出来，封面无字，却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，和我腰间玉佩如出一辙。翻开首页，一行小字浮现：“若吾身陨，此卷交由青崖——汝之牺牲，无人可替。”

我手指一顿。

继续往下翻，纸页泛黄，字迹却清晰：

“三月十七，冷竹求见，愿以己身为引，受‘逆魂咒’封血魔残魂。彼时她言：‘我不入地狱，谁护山门？’”

“三月十九，咒成。青冥剑碎，封印入体。她立于殿前，血染白衣，仍不肯倒下。吾问她可悔，她答：‘山门在，我在。非护一人，乃守众生。’”

“吾知此誓将令她永坠孤崖，然道心如此，不可阻也。”

我合不上眼，一页页看下去，像是有人拿刀在心里剜。那些事我都记得，可从没人说过。宗门只说我是闭关养伤，实则将我逐出山门，弃于荒崖。原来太上长老早知一切，甚至……亲手为我写下这封遗录。

一滴血泪落在纸上，晕开了墨迹。

身后忽然传来窸窣声。我回头，若瑶不知何时睁开了眼，正死死盯着我手中的书。她挣扎着坐起，伸手就要抢。我本可避开，却没有动。

她翻到那一页，声音发抖：“以身为容器……封印血魔？”她抬头看我，眼睛红了，“师父，这是真的？你早就知道？为什么不告诉我？”

我没说话。

她嗓音裂开：“是不是……你不信我？觉得我不够资格知道？还是……你觉得我会怕，会躲？”

我抬起手，想抚她头发，却被她猛地抓住手腕。

“你瞒了我一百年！”她声音拔高，随即咳嗽起来，嘴角溢出血丝，“你每天寅时点灯，不是为了赎罪，是为了压制体内的魔气！你左手一直抖，不是因为冷，是因为经脉寸断！你……你根本不是受伤，你是把自己炼成了活的封印！”

她喘着气，眼泪砸在日记上。

我终于开口，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：“有些事，一人扛便够。”

“那要是你死了呢？”她逼问，“你要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，连你最后做了什么都不知道？你要我拿着一把诛魔剑，却不知道它为什么认我？你要我喊你师父，却连你真正的名字都不清楚？”

我看着她。

她不是在生气，是在痛。那种痛，是从心底被撕开一道口子，发现最信任的人，原来一直在独自承受深渊。

我轻轻把日记收回怀中，低声道：“我不是不信你。我是不想你懂。”

“可我懂了。”她哽咽，“从你第一次给我披衣，从你半夜醒来替我盖被，从你每次旧伤发作却不说疼……我早就该懂的。”

她忽然扑进我怀里，抱得很紧，像是怕我会消失。我僵了一瞬，右手慢慢环住她，左手仍按在断剑上。门外的撞击声还在，一下一下，像是催命。

她哭得浑身发抖，嘴里断断续续地喊：“师父……师父……你答应我，别再这样了……别再一个人扛了……”

我没应。

我知道自己做不到。三百年的习惯，不是一句承诺就能改的。我生来就是守灯的人，哪怕灯芯将尽，也要让它多亮一刻。

她哭着哭着，声音渐弱，呼吸重新变得沉重。我低头看她，脸色比刚才更白，唇色发青。魔气虽被压制，但反噬已深，她撑不了太久。

我解开外袍，将她裹紧些，让她靠在我胸前。她的头贴着我的锁骨，呼吸拂过皮肤，微弱得像随时会断。

断剑的光越来越暗。

我盯着那扇石门，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。黑雾的撞击声弱了许多，但没停。我知道他们不会走，等若瑶体内的魔气再次波动，他们会立刻察觉。

我慢慢抬起右手，指尖在断剑上划了一下，留下一道新血痕。这是我能做的最后准备——若有人破门而入，我还能拼一次。

若瑶的手在睡梦中轻轻动了动，又攥住了我的衣角。

我低头看她，喉头滚了滚，终究没再说一句话。

远处，孤崖上的残灯忽闪了一下。

密室里，只剩下她微弱的呼吸声，和断剑上最后一缕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