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气顺着靴底攀上来,冷竹立刻察觉不对。那不是外来的攻击,而是从她自己经脉深处钻出的东西,像冬眠的蛇突然苏醒,沿着腿骨往上爬。她左手按向腰间玉佩,掌心却只触到一片死寂——方才催动碎片时耗尽了灵性,此刻再唤不回半丝回应。
她咬牙,右手将短剑狠狠插进左肩旧伤。剧痛炸开的一瞬,神志清明。她旋身发力,右脚蹬地,用尽力气将若瑶推向身后。地面中央有一处凹陷,符文环绕如眼,那是阵眼所在。若瑶跌进去时双膝一软,跪在中心,想回头却被某种力量钉住,动弹不得。
几乎同时,一道掌印自空中凝成,直袭而来。冷竹横身挡在阵眼前,断剑扬起欲格挡,可那掌力并非实体,而是纯咒力所化,穿剑而过,击中她胸口。
她整个人被掀飞,后背撞上石壁,喉头一甜,血从嘴角淌下。她撑着剑想站起,却发现四肢僵硬,经脉里像是有无数细针在扎,又像被烧红的铁丝来回拉扯。这是封印魔种的旧伤崩裂了,百年前那一剑的代价,终于在此刻反噬。
“师父!”若瑶哭喊出声。
冷竹抬起手,抹去唇边血迹,声音嘶哑:“守住……阵眼。”
话未落,又一口血涌出。她靠着石壁慢慢滑坐下去,断剑拄地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。视线开始模糊,但她仍死死盯着若瑶的方向。不能过去,一旦离开阵眼位置,刚才那点牺牲就白费了。
若瑶跪在阵心,泪水砸在地上。她想冲过去,可身体被符文锁住,连指尖都动不了。右臂魔纹忽然剧烈跳动,像是感应到了什么,灼热感一路窜上脖颈。她低头看去,左肩旧衣已被渗出的血浸湿,那道陈年疤痕正缓缓裂开,鲜血顺着手臂流下,滴落在阵眼中央。
三块青冥碎片静静悬浮在她头顶,原本微弱的青光忽然震颤起来。血落入碎片交汇处的瞬间,一道青金色的虚影自光中升起——那是一把剑的轮廓,尚未完全成型,却散发出一股凛然威压。周围的黑气触之即散,连地面裂隙中的阴寒都退缩了几分。
冷竹看着那道剑影,眼神微动。这不是完整的诛魔剑,但确实是它的雏形。以若瑶之血唤醒,以情动为引,竟真能激活残阵之力。她喉咙发紧,想说什么,却只咳出更多血沫。
“别……过来。”她艰难开口,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气,“守……住……阵眼。”
若瑶听见了,却没有应声。她咬破舌尖,疼痛让她清醒。她知道现在不能乱,不能再让师父为自己拼命。她双手按地,闭上眼,低声念起《清心咒》。这是她每夜抄写无数次的经文,从前是为了安师父的心神,如今却是为了稳住自己的命脉。
玲珑心脉渐渐亮起,金光自心口扩散,压制住右臂暴走的魔纹。她的呼吸平稳下来,额头汗珠滚落,混着泪水滴进阵眼中。那把青金剑影微微晃动,似有所感,缓缓下沉,剑尖轻触她的掌心。
冷竹靠在墙边,气息越来越弱。她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,胸口像是压着巨石,每一次呼吸都撕裂般疼。她知道这是经脉寸断的征兆,和当年一样,只是这次,怕是撑不到寅时点灯了。
但她还睁着眼。
看着若瑶站在阵心,被金光与青光交织笼罩,像是一株终于破土而出的草芽。她想起晏紫苏曾说过的话,那时不懂,现在却明白了几分。灯灭不可怕,可怕的是没人再愿意点灯。
若瑶睁开眼,目光穿过光影看向她。那一眼没有慌乱,也没有绝望,只有一种沉静的决意。冷竹想抬手,试了几次都没成功。最后她只能用尽力气,将断剑往前挪了半寸,剑尖指向阵眼中心。
那是命令,也是托付。
若瑶点头,双手合拢,将那道未成形的剑影纳入掌中。她的手臂还在流血,可她不再试图止住。血继续流入阵眼,符文一圈圈亮起,由内向外扩散。整个石室的地底似乎都在共鸣,低沉的嗡鸣从四面八方传来。
冷竹的意识开始涣散。她感觉到身体在往下沉,像是要融进石头里。她努力保持最后一丝清醒,盯着若瑶的身影。只要她还在那里,只要那把剑没熄,就不算输。
忽然,若瑶抬起头,望向祭坛深处。她的声音很轻,却清晰响起:“你说我师父是魔……那你告诉我,魔会用自己的血,一遍遍替徒弟压住痛吗?”
没有人回答。
只有那三块碎片仍在缓缓旋转,青光映照着她染血的脸。
冷竹的头垂了下去,握剑的手微微松动。剑柄沾了血,滑腻得快要抓不住。
剑尖离地还有三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