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竹的手在掌心轻轻一颤,那声“阿箬”落进风里,像一片叶子飘到水面,漾开一圈极轻的波。
我没有回头,只是站着,仍按着剑柄。她的手还在我掌中,凉得几乎感觉不到脉搏,可指尖那一丝微动,却让我知道她还没睡去。峰顶的风渐渐平了,弟子们的呼喊也慢慢低下来,只剩零星几声“守”字,在山石间回荡,像是怕惊扰这一刻的安宁。
我缓缓将她的手放回轮椅扶手上,指尖擦过木面时留下一道浅痕。然后我直起身,望向山门之外的密林。那边暗影沉沉,树冠连成一片,遮住了半边月光。
“我去巡一趟后山。”我说。
冷竹没应,也没反对。我只是等了几息,见她呼吸依旧平稳,便转身离开灯台。脚步踩在石阶上,每一步都压着疲惫。昨夜刚经历一场生死,身体还在发虚,可我知道,现在不能停。新灯才亮,人心未稳,若有人趁机作乱,便是最狠的一刀。
林子里很静。落叶铺地,踩上去没有声音。我沿着旧日巡逻的路线走,右手始终搭在剑柄上。右臂的魔纹今日出奇地安静,不像朔夜那样灼痛,反倒有种隐隐的躁动,像是察觉到了什么。
行至半山腰的断崖侧道,我停下。
三道气息,藏在岩缝与古树之间。他们移动得很慢,功法运转时带起一丝极淡的腥气——不是血腥,是某种陈年的腐味,混着铁锈与枯草的气息。这味道我闻过,在禁地深处,血魔残魂游走的地方。
我没有喊人。此刻叫援,只会打草惊蛇。我抽出诛魔剑,剑身泛出一层薄青光,映得四周树叶微微发亮。然后我贴着山壁,一步步靠近最近那道黑影。
他站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,手里捏着一枚暗红符纸,正往地上埋。我屏住呼吸,等到他弯腰的瞬间,跃出。
剑锋扫过他手腕,符纸落地,立刻燃起一团血雾。那人闷哼一声,翻身退后,另外两人也从暗处冲出。三人站成三角,将我围在中间。
“玉虚宗的小辈,胆子不小。”其中一人冷笑,“敢一个人追上来。”
我没答话,只把剑横在身前。他们穿的是普通黑衣,可袖口绣着一圈扭曲的纹路,像是活物在爬行。那是《血魔经》里记载的标记,第三重“噬魂引”的信符。
一人突然抬手,掌心拍地。地面裂开一道细缝,涌出大量血雾,迅速凝成一张人脸,朝我扑来。我挥剑斩去,剑光劈开雾气,可那脸又在另一侧重组。三个人同时结印,血雾越聚越多,竟在林中布出一个圆形阵法,将我困在中央。
阵纹在地上蔓延,像血管一样跳动。我认出来了——这不是普通的噬魂阵,而是百年前血魔封印边缘的禁制变体。师父曾经讲过,这种阵法能抽取修士灵力反哺施术者,一旦被困,越挣扎耗得越快。
我咬牙,运转体内玲珑心脉,强行提聚最后一丝灵力。诛魔剑感应到我的意志,剑尖青光暴涨。我使出师父教过的第一式“断渊”,剑势自上而下劈落,试图斩断阵眼。
可就在剑即将触地的刹那,三人齐声念咒,阵纹猛然收缩,血雾化作锁链缠住我双臂。剧痛从肩头炸开,左肩旧伤像是被点燃了一般。我踉跄跪地,剑插进土里撑住身体,才没倒下。
远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。
是布料撕裂的声音。
紧接着,一道青光破空而来,如利刃划开浓雾。血阵嗡鸣一声,猛地震荡,那些锁链瞬间崩解。我抬头,看见冷竹站在林外空地上,一只手扶着树干,另一只手扬起袖口,青光正从她指尖散去。
她脸色惨白,唇角有血迹,显然是强行提气所致。经脉寸断之人不可妄动灵力,她却还是来了。
“师父……”我喘着气,想站起来。
她没看我,目光落在地上尚未消散的阵纹上。那纹路还在微微蠕动,像活物的余息。她一步步走近,脚步不稳,每走一步都在颤抖。我在她眼中看到震惊,还有某种深埋已久的恐惧。
她蹲下身,手指轻轻抚过一道残痕。那动作极轻,仿佛怕惊醒什么。然后她抬起手,指尖沾了点血——不知是谁留下的——抹在那纹路上。血渗入刻痕的瞬间,整道符线忽然闪了一下,浮现出半个扭曲的符文。
她瞳孔一缩。
“这是……我当年封印血魔时用的边纹。”她低声说,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