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裹着湿气扑在脸上,我背着若瑶一步步往前走。山路陡滑,碎石滚落崖下,许久才听见回响。她伏在我肩上,呼吸微弱,后背的血已经渗过外袍,凉得像秋夜的露水。
山道尽头站着的人影没有动。
他穿一件褪色的执法长老旧袍,手里握着一柄断剑,剑身布满裂纹。那双眼睛黑得发沉,却有幽蓝的光在里面跳动,像是风中残火。
若瑶在我背上猛地抽了一下,喉咙里挤出半声:“谢……无涯?”
我没有应她,只将脚步放慢。左臂的皮肉下有一股劲在窜,青色的纹路顺着筋络往上爬,碰到肩窝便是一阵钝麻。我咬住舌尖,腥味在嘴里散开,神志清醒了些。
那人缓缓抬起手,断剑垂向地面。
三十道黑影从山壁两侧无声浮现,站成弧形,手中刀刃泛着暗红。一股热腥之气随风压来,像蒸过的铁锈,又像是刚剥下的兽皮。这是血煞阵——以活人精血为引,困敌于死局。
我蹲下身,把若瑶轻轻放在一块巨石后。她眼睫颤了颤,没醒。我从袖中取出残灯,扣在她身旁岩缝里,指尖一点灵力送入灯芯。灯火摇晃了一下,燃起豆大一簇清光,勉强隔开了外面的浊气。
然后我站起身,青冥剑横在胸前。
对面的人笑了。声音沙哑干枯,像风吹过枯井。
“冷竹。”他叫我的名字,尾音拖得很长,“你终于回来了。”
我没答话。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锁链上——不知何时已换了一件兵器。那链子由无数小环相扣而成,每一节都刻着细密符文,末端悬着几样东西:一枚玉佩,一支木簪,还有一块执刑堂令符。玉佩缺了个角,是林师弟死前贴身戴着的;木簪尾端镶着一颗青石,小师妹从不离手;令符上的裂痕,和当年我在尸堆里翻到的那一块完全一致。
若瑶突然动了。她撑着石头坐起来,脸色惨白,盯着那串遗物,嘴唇微微张开。
“别看。”我低声说,右手掐诀,三根银针浮现在指间。那是我自己炼的针,专封情绪激荡时冲逆的脉气。
她没听,只是喃喃道:“他们……还留着这些?”
“不是留。”我盯着谢无涯的眼睛,“是拿来用的。”
那链子不是凡物。我能感觉到上面缠着魂炼之术的气息,每一道符文都在反转生死界限。这不是纪念,也不是复仇的信物——这是饵,专门勾起愧疚与动摇的钩子。
谢无涯冷笑一声,手腕一抖。锁链如蛇般腾空而起,直扑我面门。破风声尖锐刺耳,还未近身,已有呜咽声钻进耳朵。
我闭眼。
画面瞬间炸开——
雪地里跪着一个小弟子,手臂齐肩断去,血喷在白衣上。她抬头看我,嘴一张一合,可我听不见她在喊什么。另一幕闪过:我站在尸堆中央,剑尖滴血,脚边是谢无涯的尸体,胸口插着我的剑。他睁着眼,嘴唇动了动,说了两个字。
我没听清。
幻象太多,太杂,全是百年前那一夜的碎片。我猛地睁开眼,左手两指狠狠戳进眉心。剧痛让我打了个激灵,识海清明了一瞬。
同时,右手挥剑。
灯油涂在剑锋上,燃起一线清光。光扫过锁链,呜咽声戛然而止。
我跃身而上,不退反进,剑尖直挑锁链最中间的一环。那里符文最密,也是整条链子的枢纽所在。
“谢无涯早已魂飞魄散。”我冷声道,“你不过是个披着他皮囊说话的东西。”
剑尖触链。
刹那间,一股腥臭的气息从环中溢出,极淡,却熟悉得令人作呕——那是血魔的味道。
我瞳孔一缩。
果然如此。
这具躯壳里根本不是他的残魂。有人用秘法重塑了他的形貌,再以血魔之力操控,目的只有一个:让我在旧日罪责中自乱阵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