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初啼（第1页）

凌晨四点，城市还沉浸在浓重的夜色与寂静里。何欢已经跟着沉姨的丈夫，在城南批发市场完成了第二次，也是开业前的最后一次大采购。小货车再次载着沾满晨露的蔬菜、带着凉意的鲜肉和各种副食，停在了“省心优选”的后门。

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，是争分夺秒、重复却更熟练的战斗。何欢和特意早来帮忙的王阿姨一起，借着店里明亮的灯光，将一箱箱货物搬进来，拆包、分拣、称重、贴价、上架。有了前一天的经验，动作明显麻利了许多。当最后几盒鸡蛋稳稳放入货架，何欢抬手擦了把汗，窗外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。

六点半，何欢送走了帮忙的沉姨丈夫，看着终于布置完毕、货品充盈的店铺，长长地、深深地舒了口气。王阿姨换上了何欢统一准备的崭新围裙，看着灯光下水灵鲜亮、琳琅满目的货品，忍不住赞叹：“这收拾出来真像样！跟画儿似的！看着就舒心！”

何欢眼里带着血丝，腰背酸涩，但精神却异常亢奋，像一根绷紧的弦。他再次检查了所有冷藏柜的温度，确认一切正常。收银机开了机，屏幕亮起，发出待命的微光。零钱盒放在了指定位置。

七点过后，店外开始有了动静。早起买菜、锻炼、上班的人们经过这扇突然变得明亮通透、内饰一新的玻璃门时，都忍不住放缓了脚步，好奇地朝里面张望，低声议论着。

七点二十八分。何欢深吸一口气，像是要赴一场重要的约会，他对王阿姨点了点头，走到了门口。

七点三十分整。何欢握住微凉的门把，用力向里一推——玻璃门顺畅滑开，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，带响了门檐下的风铃，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咚声。

“省心优选，今天开业！欢迎进来看看！”他的声音清亮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满满的期待。

第一位顾客是位挎着传统菜篮的大妈。她迟疑地进门，目光警惕又好奇地扫过货架，最终停留在水灵灵的西红柿上。“小伙子，你这西红柿怎么卖？”她拿起一个，熟练地掂量着，仔细端详色泽和蒂瓣。

何欢流畅地报出价格，这是他反复背诵了许多遍的。

大妈咂咂嘴：“哟，比老李头那儿贵一毛五呢！”但她却没放下，反而又拿起一个看了看，“不过品相是真不错，又红又硬实。行吧，相信你一回，来俩。”她又指向旁边带刺的黄瓜，“那也来几根，要直溜带刺的！”

开张了！何欢内心一阵激动，小心地过秤、贴价签，动作略显生疏却无比认真。王阿姨适时地递过一个购物袋，笑着搭话：“您眼力真好！这黄瓜是天没亮刚到的，水灵着呢！您摸摸这刺！”

这第一笔交易像打开了闸门。好奇的顾客们陆续进店，各种询问声此起彼伏。“这猪肉什么时间的？”“鸡蛋是土鸡蛋吗？”“生抽哪个牌子炒菜香？”店里渐渐热闹起来。何欢主要负责结账和回答一些王阿姨也不清楚的疑问，王阿姨则穿梭在货架间，帮忙拿取商品、介绍特点，她的亲和力很快赢得了几位老年顾客的好感。扫码枪“嘀嘀”声清脆地响个不停，像一首欢快的奏鸣曲。

期间也有插曲。一位大爷嫌小白菜捆得太粗，非要拆开只买一小撮；一位阿姨买的橙子回家切开发现有一个果肉稍干，回来理论。何欢牢记沉姨“货要好”和林薇“态度要端正”的叮嘱，态度诚恳地处理，该拆的拆，该退的退，没有丝毫犹豫。王阿姨则用家常里短的亲和力打着圆场，“大爷您别急，给您拆！”“大姐不好意思，偶尔难免，给您换一个！”化解了不少可能升级的矛盾。

上午十点左右，第一波早高峰的忙碌稍歇。店门被推开，沉姨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，手里拎着个老式保温桶。

“忙坏了吧？我给你俩带了点绿豆汤，解解暑，熬得沙沙的。”她声音洪亮，自然地走到收银台边放下保温桶，目光关切地扫过何欢和王阿姨汗湿的额头和略显疲惫的脸。“怎么样？还撑得住不？我刚去那边市场转悠，听几个老主顾说你们这儿开业了，东西不错，就是人挺多。”“可不是嘛沉姐，一上午没歇气！脚底板都站麻了！”王阿姨笑着接过话，拧开保温桶倒出绿豆汤，“多亏你找的货源好，顾客都夸呢！说菜水灵，肉看着也新鲜！”

沉姨点点头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快速而自然地扫过货架，这是她的职业本能：“我看这香菜和小葱卖得快见底了，下午得赶紧补上，晚上做饭的人多。那边杂粮区边上好像撒了点小米，得收拾一下，别让人踩滑了。”她说着很自然地拿起墙角的扫帚和簸箕，顺手就扫了几下，动作麻利得像在自己家一样。

何欢心里一暖，赶紧接过扫帚：“我来我来，沉姨。多亏您想着补货的事，下午我就联系送货。您快歇会儿，喝口汤。”沉姨也不推辞，把扫帚递给他，又看了看收银台后面：“零钱还够用吗？上午人多，破开不少大票吧？”

“还够，我备得足，昨天换了好多。”何欢点头，心里更加踏实。沉姨的这些提醒，句句都说在点子上，都是实战中积累的经验。

沉姨待了不到十分钟，喝了两口绿豆汤，又叮嘱了几句关于下午补货要注意的细节，便提着空了的保温桶走了，说是家里还有事。她的到来短暂却及时，像一阵踏实的风，带来了清凉的关怀和无比实用的建议。

忙碌的早高峰终于过去。中午时分，店里暂时安静下来。何欢让王阿姨先去后面休息室吃点东西歇歇脚，自己则走到收银台前，按下打印当日流水的小票。

机器吱吱作响，白色的纸带缓缓吐出来，上面记录着上午发生的每一笔交易，像一份成绩单。他拿起计算器，深吸一口气，一笔笔地加总。

最终，数字定格在一个远超他预期的数值上！虽然扣除成本可能刚摸到盈利的边缘，但这对于一个开业首日上午、毫无名气的新店来说，已经是一个梦幻般的、令人振奋的开局！更重要的是，现金流是健康的，东西卖出去了！

但比数字更让他振奋的，是耳边似乎还在回响的顾客评价：

“东西是挺好，水灵，看着就干净。”

“贵是贵点，但吃着放心啊。”

“老板人实在，不好说话，下次还来。”

这些朴素的认可，比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更让他感到踏实和满足。

他拿出手机，先给沉姨发了条语音，声音里带着疲惫却掩不住的兴奋：“沉姨！上午卖得特别好！多谢您的绿豆汤和提醒！下午我就去补货！”然后给林薇发了条文字消息，更侧重于流程：“林律师，上午开业顺利，客流超出预期，营业额可观。遇到两起小客诉，已按流程妥善处理。零钱充足，系统运行正常。”

发完信息，他环顾略显凌乱却充满生活气息的店铺，一些货架需要补货，地上偶有散落的菜叶需要打扫。

但这景象让他安心。最初的梦想，那个“实在又舒心”的地方，今天发出了它的第一声清脆而充满生命力的初啼。

他知道，这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，但他已经稳稳地踏了上去，并且，这第一步，迈得坚实，迈得不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