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谎言（第1页）

系统那一百二十万额度的震撼，如同余波般在何欢心中持续荡漾了一整夜。兴奋过后，现实的问题如同冰冷的海水，迅速让他冷静下来。这笔巨款绝非可以轻易示人的东西，如何向林薇和沉姨，尤其是极度谨慎的林薇，解释其来源，是横亘在梦想面前的第一道，也是最为棘手的关隘。

直接坦白系统？无异于天方夜谭，且后果无法预料。他枯坐半夜，大脑飞速运转，筛选着各种可能的说辞。最终，一个经过反复推敲的、看似最能经得起质疑的谎言逐渐成型：

一位通过顾客口碑了解到“省心优选”、极度欣赏其商业模式与发展潜力、并且追求超长期稳健回报的匿名投资人，愿意提供一笔高达一百二十万的“可转换债券”式借款。可以把具体条款设计为：这笔钱先作为极低息的借款注入公司，支持此次扩张。未来三年内，若“省心优选”发展达到极其苛刻的业绩指标，该投资人有权选择按公司此刻极低的估值，将这笔借款转换为一小部分的股权；若未能达到目标，则公司只需按约定低息偿还本金，投资权自动失效。

这个架构的巧妙之处在于，既解释了巨额资金的来源，也用“匿名”彻底堵住了刨根问底的可能，同时苛刻的转换条件和极低的利息，使得这笔钱在短期内更像是一笔“友好的长期贷款”，极大降低了林薇对短期债务风险的担忧，最后也为未来可能真的需要引入战略投资者时，留出了一个解释的端口和操作空间。

准备好这套说辞，反复演练了几遍确认没有明显漏洞后，何欢在第二天下午，选择了一个估计林薇不太忙的时间，再次拨通了她的电话。电话接通背景音比往常安静，他稍感安心。

“林律师，关于我们昨天讨论的扩张可行性，有个……意想不到的新情况。”何欢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像是压抑着惊喜，又带着一丝不知所措。

“什么情况？”林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。

“我昨天傍晚接到了一个电话，是一位……自称是‘省心优选’顾客的人介绍的投资者。对方表示非常非常认可我们的模式和这三个月来的口碑，经过私下了解，认为我们极具潜力，愿意提供一笔资金支持我们快速扩张。”何欢开始按照剧本叙述。

“哦？多少？”林薇的声音里听不出波澜。

“一……一百二十万。”何欢吐出这个数字，故意让声音带上一丝颤抖。

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十几秒的沉默，何欢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跳动的声音。

“一百二十万？匿名？通过顾客介绍？”林薇的语调终于扬起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警惕和质疑，“何欢，你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吗？这笔钱的来源干净吗？对方是什么背景？有什么附加条件？这听起来太像天方夜谭了，甚至是……陷阱。你如何确认这不是洗钱或者别的非法勾当？你有没有想过后果？”

一连串尖锐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来，完全在何欢的预料之中。

“我……我一开始也完全不敢相信，甚至以为是诈骗。”何欢努力让自己听起来像是个被馅饼砸中又害怕有毒的幸运儿，“但对方非常专业，很快有一位自称是对方法律代表的张律师联系了我，提供了初步的条款意向书。条件……条件好得让人难以置信。”他接着开始详细解释那份他构思的“可转换债”条款，重点强调“超低息”、“长期”、“转换条件极其苛刻”。

“……所以，短期内，它几乎就是一笔利息低到可以忽略的长期借款。对方看中的是极端长期的回报，或者说，更像是……一种对本地优质小微企业的公益扶持？”何欢最后试图给这笔钱蒙上一层理想主义的面纱。

林薇再次沉默，这次时间更长。何欢能想象她在电话那头紧蹙眉头，快速在脑中构建模型评估风险的模样。

“条款草案发我。立刻。马上。”终于，她开口，语气不容置疑，“还有那个张律师的联系方式。另外，对方有没有要求你提供任何不合规的财务操作？或者暗示任何灰色地带？”

“绝对没有！”何欢立刻保证，“对方反而特别强调所有资金往来必须合法合规，接受审计。条款和联系方式我马上发您邮箱。林律师，一切以您的专业判断为准。如果您觉得有任何不可控的风险，我们可以立刻回绝。”他以退为进，表明自己完全听从专业意见的姿态。

“嗯。在我没有彻底搞清楚所有条款风险、没有对资金来源进行尽可能的背调、并且起草出完全倾向于我们的、带有严格保护条款的协议之前，你绝对不可以签署任何东西！口头承诺更是绝对禁止！”林薇严厉地叮嘱，“这件事，优先级高于找店铺。明白吗？”

“明白！完全明白！一切拜托您了！”何欢立刻保证，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稍微松弛了一丝。最难的一关，算是初步蒙混过去了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何欢过着双面人生。一方面，他要正常经营超市，应对日常琐事；另一方面，他需要不断应对林薇通过邮件和电话发来的、关于那份“投资协议”的犀利追问。

“为什么利息低到这种程度？商业逻辑是什么？”

“转换权的业绩门槛具体如何设定？由谁审计？”

“违约条款为什么如此宽松？对方似乎缺乏保护？”

“这位张律师所在的律所我查了，是真实存在的，但他本人背景很模糊。你再次确认一下联系方式。”

每一个问题，都需要何欢绞尽脑汁，站在那个“匿名投资人”的角度，编织出合理且自洽的回答，然后再通过邮件“转达”给林薇。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力，他感觉自己像是在走钢丝，任何一点逻辑上的瑕疵都可能引来林薇更深的怀疑。

幸运的是，“省心优选”持续向好的运营数据似乎无形中增加了他话语的可信度，而那份条款表面上看起来又确实对何欢极度有利。在经过几轮拉锯后，林薇最终回复：“条款结构怪异，但暂时无法从法律文本本身找到重大漏洞和陷阱。对方似乎……真的极其慷慨且富于冒险精神。我会起草一份补充协议，加入更严格的资金使用监管和提前还款权条款，进一步降低我们的风险。你可以据此初步认为资金风险可控，但务必保持最高警惕。”

何欢长出了一口气，这场艰难的谎言攻防战，总算取得了阶段性成果。虽然林薇并未完全消除疑虑，但至少为资金的进入打开了一道门缝。

在和林薇周旋的同时，何欢并没有停下实际的步伐。他开始了寻找店面的实际行动。位置是关键。他理想的是能与现店形成联动的铺位。很快，斜对面一家名为“奇趣礼品店”的铺面进入他的视野。这家店生意清淡，玻璃门上贴着“转租”的告示已有些时日。

这一次，他学乖了。没有直接联系店主，而是首先在买菜时，状似无意地向沉姨打听：“沉姨，斜对面那家礼品店，老板您熟吗？好像生意不太好啊。”

沉姨一边给人称重，一边撇撇嘴：“老赵啊？人倒不算坏，就是有点轴，卖的东西又贵又不实用，这年头谁买？听说老婆生病了，估计也想赶紧盘出去回点本钱吧。怎么，小何，你有想法？”

“嗯，有点想法，想扩大一下。”何欢点点头，“您觉得他这人好沟通吗？会不会坐地起价？”

“那倒不至于，老赵还算实在，就是不太会做生意。你去谈谈看呗，就说我介绍的。”沉姨爽快地给了颗定心丸。

拿到这个宝贵的情报，何欢才在林薇对“投资协议”表示“风险初步可控”后，向她报告了房源情况。

“位置绝佳。可以去接触，但记住：只谈意向，不承诺任何条件，不支付任何定金。核心是摸清对方的真实底价和租赁条款意向。拿到所有信息后发我。”林薇指示道，每一步都透着律师的谨慎。

何欢这才按照沉姨给的电话，联系了礼品店赵老板。电话那头的赵老板声音果然带着几分疲惫和急切。沟通异常顺利，对方确实急于脱手，甚至愿意以较低的价格转让店内所剩不多的库存。租金报价也在何欢的预期之内。

何欢压下立刻签合同的冲动，严格按照林薇的指示，表示“需要和我的合伙人以及投资方代表最终确认”，但表达了强烈的意向，并顺利拿到了赵老板的初步条件以及原房东的联系方式。

所有这些信息，被他第一时间打包，发送给了林薇。“林律师，这是目标店铺的初步情况，麻烦您把关。特别是原房东的租赁合同，看看有没有什么坑。”

做完这一切，他站在“省心优选”的门口，望着斜对面那家略显萧索的礼品店，心中百感交集。系统的额度已经就位，扩张的蓝图日益清晰，专业的法律支持也已激活。尽管用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开启了新阶段，但他相信，只要用实实在在的成果、诚信的经营和共享的利益，终能无愧于这份支持。

“省心优选”的2。0时代，即将正式拉开序幕。而他不知道的是，在他为扩张奔波时，店里一位刚毕业、合租房子遇到麻烦的年轻顾客的抱怨，正在他不远处的未来版图里，悄悄埋下另一颗名为“舒心”的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