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赵匡胤在五索州城里,被解保带着一群民兵团团围住捉拿。他拼尽全力杀出重围,本想直接砍开城门逃出去,可抬头一看,东西北三个城门都守得严严实实——城楼上堆着砖石炮石,士兵们握着长枪排成密不透风的阵仗,显然是早有准备。他试着往东门冲了两步,刚靠近就有几块砖石“呼呼”砸下来,擦着肩膀掠过,惊得□□赤兔马往后跳了好几步,肩膀也被碎石蹭得生疼。没法子,他只能勒转马头,往还没试过的西门跑,心里又急又悔:“早知道苗光义说的‘三砖两瓦炮石之灾’是真的,我就不该逞能闯进城来!”
正往西门赶,眼角瞥见北边路边立着一座庙宇,朱漆大门半开着,从里面慢慢走出来个老头——头发胡子全白了,脸上满是皱纹,手里拄着根磨得发亮的藜杖,脚步却出奇地稳当。这老头走到赵匡胤跟前,“扑通”一声就跪了下来,声音带着几分恭敬:“小神是本地的土地神,特意来接驾。”
赵匡胤心里“咯噔”一下,瞬间警铃大作:“我正被人追杀,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土地神?别是解保设的圈套,故意让他来骗我下马,好趁机擒住我吧?”他盯着老头看了半天,故意板起脸装出生气的样子,想试探试探:“你既然是土地神,早干嘛去了?我都快被人砍了才出来,不如先把你的头砍了,省得你再误事!”
这话本是随口的戏言,可他是真命天子,言行自有神灵护佑。刚说完,空中就掠过一道看不见的风,“咔嚓”一声,那老头的头“咕咚”掉在地上,滚出去老远。赵匡胤吓了一跳,赶紧翻身下马,蹲下来仔细一看——这哪是真人?分明是尊泥塑的土地像,身上还沾着庙里的香灰,连藜杖都是陶土做的。他这才信了真有神灵护着自己,心里又惊又奇,暗道:“难不成我赵匡胤日后真能当皇帝?”直到现在,五索州还留着这座有过“土地断头”奇事的庙,成了当地的古迹。
这时城里的百姓早就吓得关紧了门窗——谁都知道民兵在抓“杀御乐官的钦犯”,这种事没人敢掺和,路上连个行人都没有,任由兵马来回追跑。赵匡胤抬头看了看那庙的门匾,上面刻着三个鎏金大字“城隍庙”,刚想转身继续往西门走,就见庙里又走出来个人。这人穿着圆领官服,戴着襆头,脚踩乌靴,手里还拿着个象牙象筒,走到他跟前躬身就拜:“小神是本州的城隍,特来接驾。”
赵匡胤这下更懵了:刚走了土地神,又来个城隍神,难不成我真有帝王命?他清了清嗓子,摆出点架子:“城隍,我误闯这五索州,被人围追堵截,你却来得这么晚,先贬你去云南待着!我要是出不了这城,回头再找你算总账!”
真命天子的话就是金口玉言,城隍哪敢违抗?赶紧磕头谢恩,起身就往天上飘,心里却急得跟火烧似的:“我虽被贬去云南,可真主要是在这儿出了差错,我这神位保不住不说,连性命都得丢!必须赶紧找个能救驾的人,不然我这趟云南哪能安心去?”正是应了那句老话:别看阴阳两隔界限分明,该赏该罚自有天意做主。
咱先不说城隍在天上找人救驾,单说赵匡胤“斩”了土地像、贬了城隍后,刚要翻身上马,就听见身后传来震天的喊杀声,尘土扬得半天高——是解保带着团练兵,还有他四个徒弟,手里拿着挠钩、套索、棍棒、刀枪,一窝蜂往西边追来了。
这群人追到城隍庙前,又把赵匡胤围了个水泄不通,举着兵器就往他身上砍戳。赵匡胤握着钢刀左挡右架,想往外冲,可后背突然伸过来好几把挠钩,“刺啦”一声勾住了他的袍服,硬生生扯下来好几缕布片。他手里的刀再快,也架不住对方人多,眼看挠钩又要勾到铠甲,心里慌得不行:“再这么下去,我迟早要被他们擒住,可不能栽在这儿!”
再说那城隍往南边飞,一路上急着找救驾的人,却连个合适的都没见着,心里更急了。正发愁呢,看见下面有座酒楼,忽然想起个人——这人是上界金甲神转世,名叫史魁,生得五大三粗,力气大得能搬起磨盘,现在就在这酒楼上当跑堂的。城隍心里一喜:“这人去救驾,准能成!”
他立刻降下神光,飘进酒楼里。这会儿酒楼里没客人,史魁正趴在柜台上打盹,脑袋一点一点的,嘴里还嘟囔着梦话。酒楼老板王老三端着个空酒壶过来,见他这样,伸手推了推他:“史魁!别睡了,就算没客人,也得把桌子擦干净,不然一会儿客人来了看了膈应。”
史魁迷迷糊糊醒过来,揉了揉眼睛:“王老板,这大冷天的,哪有人来喝酒?让我再睡会儿。”刚把头搁回柜台上,就听见有人在耳边喊他名字:“史魁听着!现在有真命天子在城隍庙前遇险,你赶紧去救驾,日后保你能封侯爵!记住,看见骑赤红色马、面色赤红的人,那就是真主,别怠慢了!”
史魁猛地坐起来,拍了拍脑袋:“这梦做得也太真了,真命天子怎么会跑到五索州来?还让我去救驾,封什么侯爵,净瞎扯!”王老三见他一惊一乍的,纳闷道:“你咋了?做噩梦了?”史魁摇摇头:“没咋,别管我。”说着又趴下去想睡,可刚闭上眼,那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,一模一样的话,连说三遍。
这次史魁彻底醒了,心里犯嘀咕:“一连三次做同一个梦,说不定真有事儿?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,反正现在没事,去城隍庙看看也不亏。”他站起身就往楼下走,王老三赶紧拉住他:“你去哪?可别去凑解保的热闹!他正抓钦犯呢,你要是被当成同伙抓了,我可救不了你!”
史魁甩开他的手:“放心,我就去看看,不惹事。”刚走出酒楼,又想起自己没兵器——赤手空拳去救人,跟送命没区别。他一边走一边瞅,忽然看见路边插着根酒楼的幌竿,碗口那么粗,一丈多长,木头结实得很。他走过去,双手一使劲,“咔嚓”就把幌竿扳倒了,扛在肩上就往城隍庙跑,心里还琢磨:“这玩意儿打人肯定疼,正好用得上!”
跑到城隍庙前,老远就看见一群人围着个穿铠甲的汉子,□□那匹赤兔马红得发亮——可不就是梦里说的“赤面红驹”?史魁大喝一声:“都给我住手!”扛着幌竿就冲了进去。
解保正指挥徒弟用挠钩勾赵匡胤的铠甲,听见喊声回头一看,见是个壮汉扛着大竿子冲过来,刚要喊人拦着,史魁的幌竿已经到了跟前。“嘭”的一声闷响,幌竿正打在他脑袋上,半个脑盖瞬间被打飞,鲜血溅了旁边两个兵卒一身。
那四个徒弟和团练兵吓得脸都白了,史魁又挥着幌竿扫过去,一下子打倒了三四个。剩下的人一看头领死了,哪还有心思打斗?“哄”的一声就往四处跑,嘴里喊着:“不好了!解头领被杀了!快跑啊!”
赵匡胤正想追,听见有人喊他“赵公子”,回头一看,认出是之前在枯井铺见过的史魁,心里瞬间松了口气,握着刀的手也慢慢放了下来。他翻身下马,快步走过去,一把握住史魁的手:“史兄!真是太谢谢你了!若不是你及时赶来,我今天恐怕真要栽在这五索州了。”
史魁也挺高兴,把幌竿往旁边一扔:“赵公子,我也是听了梦里的话来的,没想到真能帮上你。”赵匡胤拉着他往路边走,免得再有人过来,又问:“史兄怎么会在这儿?自从枯井铺分开后,你一直过得还好吗?”
史魁叹了口气:“跟你分开后,我带着老母四处找落脚的地方,可哪都不好混。后来到了这五索州,在王老三的酒楼当跑堂,挣点碎银子养着老母,日子虽然清苦,倒也安稳。我本来不知道你来了,今天没事打盹,梦见城隍让我来救驾,没想到真能遇见你,也算是缘分。”
赵匡胤听他说要照顾老母,心里更敬重他了——又孝又义,这才是真英雄。他想了想,说:“史兄现在这样漂泊也不是办法,不如跟我去禅州?咱们找些正经事做,既能安身立命,也能让老母过上好日子,不比在酒楼跑堂强?”
史魁摇摇头,眼神里满是无奈:“我也想跟你去,可老母年纪大了,身体不好,离不开人。我要是走了,她一个人怎么过?等以后老母身子好些,或者有别的机会,我一定去找你,到时候任凭二哥差遣!”
赵匡胤见他心意已决,也不再劝。他从怀里掏出两封银子——这是之前杜二公送他的,还没怎么用,递到史魁手里:“史兄,这点银子你拿着,给老母买点过冬的棉衣和吃的,也算我的一点心意。日后要是有难处,记得想办法找我。”
史魁推辞了半天,见赵匡胤执意要给,才接过来,“扑通”一声跪下磕了个头:“多谢赵公子!这份恩情我记在心里,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,赴汤蹈火,在所不辞!”
两人边走边说,不知不觉就到了西门口。门口的守兵早就听说解保被杀了,吓得都跑了,城门敞着。到了城外一个高坡上,史魁停下脚步:“赵公子,我就送你到这儿吧,老母还在酒楼等着我回去,我得赶紧回去报平安。”
赵匡胤点点头,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史兄路上小心,照顾好老母,咱们后会有期。”史魁拱了拱手,转身往城里走,赵匡胤望着他的背影,心里暗暗想着:“这样的侠义之士,日后必定有大作为,希望咱们能早日再相见。”
目送史魁走远,赵匡胤才翻身上马,提着刀往西边走。一路上他忍不住感叹:“苗光义真是厉害,说我在五索州有‘三砖两瓦炮石之灾’,今天果然应验了,连一丝差错都没有。等我到了禅州,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,问问日后该怎么走。”
走着走着,天渐渐黑了,又到了隆冬时节,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,透过铠甲缝往骨子里钻。赵匡胤冻得打了个哆嗦,赶紧跳下马,打开行李,拿出之前王员外送的棉衣——这棉衣是新做的,里子填的都是上等棉花,摸起来软乎乎的。他把棉衣穿在铠甲里面,瞬间觉得暖和多了。
又想起中午打斗了半天,嘴里又干又渴,他从行李里掏出两个用油纸包着的雪桃——这是之前路过一个山村时,村民送他的,说是在雪地里长的,又甜又解渴。他拿出一个,咬了一大口,清甜的汁水顺着喉咙往下流,解渴又解乏。吃完把剩下的一个包好,放回行李里,又把包裹拴在马背上,翻身上马继续走。
这地方是条山僻小路,名叫寂寞坡,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,枝桠光秃秃的,看着格外冷清。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,更别说宿店了。赵匡胤心里有点发慌:“这荒山野岭的,要是找不到地方住,晚上非冻僵不可,还得防着野兽。”
正发愁呢,忽然看见前面山边有间茅屋,茅草屋顶上冒着淡淡的炊烟,门口站着个老太太,怀里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,正往路上望。赵匡胤心里一喜,赶紧催马过去,下了马,对着老太太恭恭敬敬作了个揖:“老人家您好,我是从东京来的,要去禅州办事,不小心错过了宿店,想在您家借宿一晚,您看方便吗?”
老太太打量了他半天——见他穿着铠甲,手里还提着刀,却说话客气,不像是坏人,就点了点头:“方便倒是方便,就是我们家太简陋了,只有两间土房,怕委屈了你。这天气这么冷,在外面待着可不行,快进来吧。”
这时屋里走出来个年轻媳妇,手里拿着个针线笸箩,应该是老太太的儿媳李氏。李氏看见赵匡胤,眼神里满是戒备,小声对老太太说:“娘,咱们不认识他,万一他是坏人怎么办?家里就咱们娘俩和孩子,要是出点事……”
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,小声说:“你看这小伙子说话客气,不像坏人,再说这么冷的天,让他在外面待着,非冻坏了不可。咱们把门拴好,小心点就是了。”赵匡胤听见了,赶紧说:“大嫂放心,我不是坏人,就是借宿一晚,明天一早就走,还会给您家住宿费的,绝不会给您添麻烦。”
李氏这才没再说什么,帮着老太太把马牵到天井里拴好——天井里有棵老槐树,树干很粗,正好拴马。赵匡胤跟着她们进了屋,屋里挺小,中间摆着一张矮桌,旁边是个土炕,炕上铺着粗布褥子。老太太把孩子放在炕上,孩子一开始怕生,躲在老太太身后,偷偷往赵匡胤这边看。
赵匡胤见孩子可爱,从行李里拿出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——这是之前在路过的镇上买的,本来想自己当干粮,见孩子怯生生的,就递了过去:“小朋友,这个给你吃,可甜了。”
孩子看了看老太太,见老太太点点头,才慢慢走过来,接过桂花糕,小口小口吃了起来。吃了两口,就不那么怕生了,爬到赵匡胤身边,伸出小手要他抱。老太太笑着说:“这孩子,平时见了生人躲都来不及,今天倒跟你投缘,看来你是个好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