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烨那句带着一丝生硬关切的警告,像投入湖面的石子,在苏晚心中漾开细微却持久的涟漪。然而,现实的危机很快压过了那点微妙的悸动。
京城来使将至的消息,如同悬顶的利剑,让军营中的空气绷紧到了极致。黑云骑的巡查愈发严密,几乎到了五步一岗、十步一哨的地步。萧煜那边却反常地安静下来,再无异动,仿佛彻底接受了凌烨的掌控,但那种沉默反而更让人不安,像是暴风雨前极致的压抑。
凌烨的身体状况时好时坏。毒性虽因苏晚刻意减少地脉紫芝而不再有明显“好转”,但也不再急剧恶化,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。只是他眉宇间的疲惫和偶尔控制不住的烦躁愈发明显,尤其是在接到任何与京城、与萧煜相关的消息时。
苏晚看在眼里,急在心上。袖中那块“赤焰萝”烫得她日夜难安。她知道,不能再等了。必须在京城来使到来、大局可能被彻底颠覆之前,做点什么。
直接向凌烨出示证据?风险太大。一旦他盛怒之下直接与萧煜对峙,而没有其他佐证,很可能反被咬一口,甚至被趁机彻底“病重休养”。
她需要更确凿的东西,需要能将萧煜彻底钉死的铁证!比如,当年经手“南七”药材,并且还活着的人证!或者,萧煜与北狄勾结的更直接的证据!
这个念头如同野火,一旦燃起便难以熄灭。影的话语再次回响——“若能找到当年经手此物的具体之人……”
可是,去哪里找?如何找?她连这座军营都难以自由离开。
焦灼中,她忽然想起了那个送她地脉紫芝、又在地窖中救了她一命的“影”!他神通广大,似乎对往事知之甚深,他会不会知道些什么?
然而,如何联系他?他神出鬼没,根本无迹可寻。
就在苏晚一筹莫展之际,转机却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。
这日,她去伤兵营帮忙处理一批新送来的药材时,无意间听到两个负责登记的老文书在一旁唉声叹气地闲聊。
“……唉,真是造孽啊!老王头就那么没了,说是失足落水,谁信呐!”
“嘘!小声点!不要命了!如今这形势……哎,说起来,当年跟着王爷商队去南境跑过腿的老人,这几年好像都没什么好下场……不是意外就是调去了必死的先锋营……”
“可不是吗!就剩一个老刘头,几年前重伤退了役,听说就住在离这儿不远的黑风镇上,开了个小茶摊糊口,倒是捡回条命……”
老刘头!当年王爷商队的人!退役住在黑风镇!
苏晚的心脏猛地一跳!手中整理药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,竖起耳朵仔细聆听。
“啧,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……当年那些阴私事儿……”
“知道又能怎样?还敢说不成?能活着就不错了……快别说了,干活干活!”
两个老文书似乎意识到失言,很快噤声,埋头做事。
苏晚却将“黑风镇”“老刘头”“茶摊”这几个关键词死死记在了心里。
希望的火苗再次燃起!这是目前唯一的、可能的人证线索!
然而,黑风镇虽不远,却也在军营之外。她一个被半软禁的医女,如何能出去?就算出去了,又如何能找到那个老刘头?又如何能让他开口?
一个个难题摆在面前。
但苏晚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。这是孤注一掷的机会,她必须抓住!
接下来的两天,她一边如常照顾凌烨,一边暗中留意着军营人员出入的规律和漏洞。她发现,每日清晨,会有一支小队护送补给车前往附近几个据点,有时会绕道黑风镇稍作休整。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。
她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,还需要避开黑云骑的严密监视。
机会在一个清晨悄然来临。
凌烨昨夜似乎又被噩梦或毒性困扰,凌晨时分才勉强睡下,此刻尚未醒来,帐外守卫也因彻夜值守而略显疲惫。苏晚借口要去伤兵营取一批急需的晾晒药材,这个理由合情合理,守卫并未起疑,只派了一人跟着她。
来到伤兵营药材堆放处,这里人员杂乱,帐篷林立。苏晚看准时机,利用一个运送废弃药渣的板车作为掩护,悄无声息地脱离了那名士兵的视线,迅速闪入一条偏僻小径,朝着记忆中西侧营门的方向潜行。
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,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针尖上。幸运的是,清晨的薄雾和往来人员短暂的混乱为她提供了最好的掩护。
她远远看到那支即将出发的补给小队正在做最后检查。她咬咬牙,趁人不备,如同狸猫般钻进了最后一辆堆满麻袋的板车底下,用绳索将自己牢牢固定在车轴之间,藏匿在阴影之中。
车轮滚动,发出吱呀的声响,载着她忐忑的希望和巨大的恐惧,缓缓驶出了军营大门。
冷风夹杂着尘土灌入车底,呛得她几乎咳嗽出来,她死死捂住嘴,屏住呼吸。直到军营的喧哗逐渐远去,她才敢稍稍放松,心脏却依旧狂跳不止。
成功了!她竟然真的出来了!
然而,这只是第一步。更大的危险还在后面。
补给小队行进的速度不快,约莫一个多时辰后,黑风镇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远处。小镇不大,看起来有些破败,靠近边境之地,总是带着一种萧瑟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