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慕寒深吸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极大决心,猛地单膝跪地,抬头直视着我,目光灼灼,带着破釜沉舟般的坦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:“他们要求……要求主公给予一个明确的、足以让北境各部安心的‘承诺’。”
“他们希望……主公能允诺,大晟与北境缔结永世之好。而最牢固的盟约……”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愈发低沉,却字字清晰,“莫过于联姻。他们希望……主公能接纳末将,立为君后(注:此时代背景下,男性后妃并非绝无仅有,多有‘男妃’、‘君后’之称,但通常地位特殊且伴随权力博弈),如此,北境十五万铁骑,方能真正心安,成为主公最坚实的后盾,而非悬于京外的隐患。”
他说完了,殿内陷入一片死寂。只有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,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。
我看着他,脸上看不出喜怒。联姻。果然如此。用一桩婚姻,绑定北境的绝对忠诚,这本就是一桩极其划算的政治买卖。而我叶青岘,早已习惯将一切,包括自身,置于天平之上衡量价值。
只是,当提出这个条件的人,是燕慕寒时,心底那丝异样的波澜,却比想象中更为清晰。
我缓缓起身,走到他面前。他依旧跪着,仰头看我,眼神里有孤注一掷的决绝,也有深藏的、怕被拒绝的惶恐。那双能撕裂敌人的手,此刻紧紧握拳,放在膝上,指节泛白。
“燕慕寒,”我开口,声音平静无波,“你这是……在替你的部族向我施压?还是……在为你自己,求一个名分?”
我的话像刀子,直刺核心。
燕慕寒身体猛地一颤,眼中瞬间闪过痛楚和急切:“不!主公,我绝非以此胁迫!部族首领确有此意,但我燕慕寒之心,天地可鉴!我……”他像是豁出去了,声音激动起来,“我愿将北境兵符、我性命、我一切皆献于主公!联姻之名,若主公不喜,我可只要一个侍卫之名,常伴左右!此举……此举只是为安部族之心,绝无逼迫主公之意!若主公有丝毫为难,末将立刻回去严词拒绝他们,即便兵变动乱,末将也一力承担,绝不令主公烦忧!”
他语速极快,眼神急切而真诚,甚至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,与平日那副桀骜强势的模样判若两人。
我俯视着他,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愫与挣扎。他想要的,显然不止是一个政治盟约的名分。而他此刻的慌乱,恰恰暴露了他的真心。
一种微妙的、掌控一切的快感,再次悄然升起。
我伸出手,并未触碰他,只是虚悬在他头顶,如同施予莫大的恩赐。
“兵符,你的命,你的一切,本就已是朕的。”我语气淡漠,却带着毋庸置疑的所有权,“至于联姻……”
我故意停顿,看着他骤然屏住的呼吸和紧绷的身体。
“倒也不是不能考虑。”我缓缓道,注意到他眼中瞬间爆发的璀璨亮光,却又话锋一转,“但,不是现在。更非以此种形式。”
他的光芒黯淡了一瞬,急切道:“主公……”
“闭嘴。”我打断他,声音微冷,“燕慕寒,记住你的身份。朕要的是北境绝对的臣服,而非一场等价交换的谈判。你的部族若真有忠心,就该无条件听从你的号令,而非反过来向你、向朕提条件。这次,我可以当作是他们愚昧无知的一次试探。”
我收回手,转身走回书案后坐下,语气恢复平淡却不容置疑:“回去告诉他们,他们的忠心,我看到了。但该如何做,还轮不到他们来教朕。安心驻扎,约束部下,日后自有他们的锦绣前程。若再有多言,或心生异动……”
我抬眼,冷冷地扫过他:“你说现下京城里的十万禁军会听谁的?是听那金泽明的,还是听朕的?……回去告诉那些人,若再生异心,我不介意让北境,换一批更听话的首领。”
燕慕寒身体一震,立刻低头:“是!末将明白!定将主公之意原话带到,严加约束部下,绝不敢再生事端!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敬畏,甚至有一丝如释重负。或许,比起一个基于条件的交易,他更害怕我彻底拒绝任何可能性。
“下去吧。”我挥挥手,重新拿起笔。
“是。”他起身,行礼,退后几步,却又停下,犹豫了一下,从怀中再次取出那个白玉药瓶,轻轻放在靠近门边的茶几上,“主公……药。”
说完,他不敢再多看,迅速转身离去。
我看着那瓶在光线下泛着温润光泽的药瓶,良久,笔尖的墨滴落在宣纸上,缓缓晕开。
联姻……君后……
燕慕寒,你的野心,终究还是藏不住了吗?
也好。
这盘棋,越来越有趣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