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节的气氛到底还是染进了深宫。各宫都得了恩典,领了份例,多了些欢声笑语,连带着御书房内的炭火气似乎都暖融了几分。
晨起时,窗外依旧是一片银白。我拥被坐起,喉间却泛起一阵熟悉的痒意,忍不住低咳了几声。旧伤虽愈,但这落下的咳疾,却似这寒冬的附骨之疽,难以根除,尤其在清晨和深夜,最易发作。
帘外立刻传来动静,燕慕寒几乎是瞬间就出现在榻前,眉头紧锁,眼神里满是担忧:“主公?”他手里竟已端着一杯一直温着的蜜水。
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,温润的蜜水滑过喉间,稍稍压下了痒意。我摆摆手,示意够了。
他却并未离开,而是仔细打量我的脸色,沉声道:“主公脸色不佳,今日的药须得加重些分量,再加一味枇杷膏才好。”说完便转身去吩咐殿外候着的内侍传太医改方子,那架势,比御医还像御医。
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,有些无奈。自那夜雪中无声的牵手后,他这“侍疾”越发显得理直气壮,甚至隐隐有了“管束”我的苗头。
新的汤药很快煎好送来,黑漆漆的一碗,散发着比平日更浓重的苦涩气味。
燕慕寒亲自试了温度,这才端到我面前。那苦味冲入鼻腔,我下意识地蹙紧了眉,胃里一阵翻涌。连日喝这苦汁子,实在是喝得腻烦了。
“主公,良药苦口。”他看出我的抗拒,语气放得极柔,像是在哄劝,“趁热喝了,身子才能爽利。”
我别开脸,难得地显出一丝任性:“放着,朕待会儿喝。”
他却不肯,执拗地举着碗,声音虽轻却坚持:“药凉了更苦,药效也差了。主公,您就喝了吧。”那眼神里的关切和坚持,几乎要溢出来。
僵持了片刻。我看着他眼底因守夜而泛起的淡淡青黑,和他那副“你不喝我就不走”的固执模样,心底某处微微一软。
“罢了。”我叹了口气,伸手要去接碗。
他却避开了我的手,勺起一勺药汁,仔细吹了吹,递到我唇边,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我,带着一种纯粹的、想要亲近的渴望。
这……喂药?
我微微一怔。自孩提时被毒哑之后,便再无人这般喂过我。即便是最宠我的娘亲,在我懂事显露出远超常人的聪慧和冷寂后,也渐渐不再如此亲密。
此刻,看着燕慕寒那双盛满担忧和笨拙温柔的琥珀色眸子,看着他小心翼翼举着的勺子,我竟一时忘了拒绝。
鬼使神差地,我微微张口,咽下了那勺苦药。
他的眼睛瞬间亮得惊人,像是得到了天大的奖赏,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,连忙又舀起一勺,更加仔细地吹凉,再次递来。
一勺接一勺。他就这样极其耐心地、专注地喂我喝完了整碗药。期间,他的目光几乎胶着在我的唇上,眼神炽热得仿佛那不是一碗苦药,而是什么琼浆玉液。
最后一口药汁咽下,那极致的苦涩在舌尖蔓延,我忍不住蹙紧了眉。
几乎是同时,一颗熟悉的、晶莹剔透的糖渍梅子被递到了我的唇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