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总序 我们一起来读这些书(第2页)

书法是精神上的芭蕾舞

唐代不仅盛产诗歌,还盛产书法家。除了我们耳熟能详的初唐四杰、中唐“颜柳”之外,还有一位让米芾都惊艳的孙过庭。米芾叹其书法直追“二王”。孙过庭还著《书谱》一书,品评先贤书法。

米芾擅长书法却不屑写“书史”,偏写《画史》。他的画评,机锋烧脑,是画史上绕不开的艺评重镇。

书法是线的艺术,唐以前书画皆在线条上追逐光昌流丽,以吴道子所创“吴家样”为集大成者。到宋代,士人那颗自由的艺术之心,无法忍受千家一条的格式化线条,便开始越过唐代,直奔东晋“二王”了。从那位后主李煜开始,在线条上迟滞,在笔锋上苦涩。人生的艺术,因自由意志受阻而偏向于不流畅的悲剧表达,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种与自我对话的行动艺术,它不反映社会现实,而是在精神上自我训练,培养审美能力。

米芾与李煜一样,书法直追晋风,却不想在“二王”脚下盘泥,他不想对着“二王”学“鹅”步,所以总念叨“老厌奴书不换鹅”。有人批评孙过庭习“二王”“千字一律,如风偃草”,却不知孙过庭偏执着于以假乱真的功夫。他可以在任何不同的场合,写出一模一样的同一个王羲之写过的“字”,不要说人的情绪以及运笔时的气息会不同,除非忘我,想必孙过庭练的就是这种忘我的功夫。

米芾可不能“忘我”,“我”是艺术的主体。他曾给友人写诗一卷,发表“独立宣言”:“芾自会道言语,不袭古人。”他“刷字”五十余年,才松了口气,见有人说他书画,不知师法何处,才终于释然。

北宋理学发达,似乎对米芾影响不大,未见他与同时代的理学家有什么往来,天理难以羁縻他沉浸于活泼泼的生命力的喜悦中,他秉持的独立品格暗含着否定基因,他就是一个否定者,而且是一个否定的狂者。以否定式的幽默,游戏水墨。他不是为了肯定而来的,而是为了否定,为了否定之否定。

据说米芾“伟岸不羁,口无俗语”,任性独啸,浑然一个“人欲”,高蹈于世。一个人看到了自我,他该多么快活!

难怪项穆在《书法雅言》中对苏、米疾言厉色,项穆是理学之徒,宋明理学的核心思想是“无我”。虽然历史已经是万历朝了,而且本朝亦不乏与米芾息息相通的性灵文人,在米芾和项穆之间,还有倡导“唐宋诗”的归有光、因赞美“人欲”而惊世骇俗的李贽,以及独抒性灵的“公安三袁”等,项穆不会不知。人的精神进化,是多么参差不齐,连时间都会脸红,不要说五百年前米芾那颗自由的性灵,就是同朝为人,分野亦明。

毫无疑问,项穆认为书法应该是一门“载道”的艺术,正如理学主张“文以载道”,“道”是“正人心”,是《书法雅言》初衷,是项穆的学术抱负,他将书法艺术提升到理学意识形态的高度。书法被天理纠缠,还有审美的可能吗?如果天理否定人性和人欲,那就无法审美,因为那条优美的中国线的艺术,属于流畅的人性,不属于概念,它不为任何概念做广告贴士。

项穆是明代收藏大家项元汴之子,过手过眼的艺术珍品想必不少,如此出身非一般人能比。不过,米芾也不是一般人,书法、艺评、绘画、诗歌等,不仅是项穆的老老前辈。仅就收藏,“宝晋斋”藏有王羲之《王略帖》、谢安《八月五日帖》、王献之《十二贴》三帖,便足以傲视古今藏界之群雄,不知深浅的项穆!

看项穆对苏、米指手画脚,才说了这么多米芾。苏轼是米芾的良师益友,也是今人熟悉并敬重的生活美学宗师。从此进入《书法雅言》,亦不失为一种逆向的审美路径。它会提示我们,无论何时何地,书法关于线的艺术都是我们生命的韵律。

案头上的书写风雅

苏易简是北宋初年的大才子,他考状元的学霸试卷,让宋太宗击掌再三,钦点为甲科第一。才子多半是性情中人,苏易简也不例外,除了为官正直外,他还有两大痴好。第一,痴酒如命,第二,文章卓世。但他不写理学家们的高头讲章,也不好摆大学问家的架势。《文房四谱》是他兴之所至,情之所起,一本书法工具入门书便写成了。“砚谱”“墨谱”“笔谱”“纸谱”,在他的审美观照和修辞整饬后,成为书房长物,并为学者所不可须臾之缺的案头风雅。

其中,“纸谱”卷,每每会诱发人对纸的惜物之心与对风雅的赞叹:“荆州白笺纸,岁月积久,首尾零落,或间缺烂,前人糊榻,不能悉相连补。”看来宋以前,作为四大发明的造纸工艺还是比较粗糙的。

纸贵如晋时,陶渊明的曾祖陶侃献给晋帝笺纸三千张;王羲之任会稽令时,谢公从府库申请九万张笺纸赠送给他。西晋的陶家,东晋的王、谢两家,恐怕将东西两晋的上好笺纸一网打尽了。即便到了宋代,造纸术和印刷术已经普及,私刻印书是一道时尚风景,米芾拳拳纸情,亦非纸不画,可见笺纸之金贵依然时尚。

有评价说《书房四谱》文辞藻丽,没办法,那不过是才子必备的小技。这种知识入门的文字,唯文采,才能尽显“文房四宝”的雅致。作为书房里的清供,给《书法雅言》“陪读”,真是项穆的好运。

家有长物的启示

形而上地看,一部《长物志》谈的都是“物”,饥不可食,寒不可衣,皆身外多余之物。但还有“长”,“长物”之长,是指附着于物体上的精神质量,是对物体的审美限定。所谓“家有长物”,并非所有的凡物皆可登堂入室,而是要严格筛选。文震亨给出了十二项,将“入品”的“长物”,设置于厅堂、书房、起居室、卧房,甚至室外的曲廊水榭间,每一项都是中国文人的心灵抱枕,皆可安顿一颗居家之心,可作心灵清供。在润物细无声的生活经验中,生成惜物敬重的习惯。“长物”还有另一层可爱,那就是它可以普及为美育之津梁,风化社会的道场。

就像无法收藏生命一样,我们也无法收藏时间。幸亏我们有了“长物”意识,忠诚于时间之善,将生命的创造收藏起来。

文震亨是文徵明的曾孙,写《长物志》,信手拈来,得益于他家藏丰厚,有近水楼台的优越。寒士李渔在《闲情偶寄》里,对诸般“长物”也如数家珍,就连“性灵派”的创始人之一袁宏道,都要放放手里的“宏道”大学问,去写一部《瓶史》,谈谈他对插花艺术的主张。一句“斗清不斗奢”,就知他是插花行里的雅人。插花是小乐之乐,却是顺手之乐,方便怡情之乐。人不可能每日都倾力高山流水之大乐,所以,袁宏道给自己的书斋题名为“瓶花斋”,而不是“性灵斋”,抑或“华严斋”之类,在瓶花斋里小乐即可。陈眉公称他为“瓶隐”,可见“性灵派”对“长物”的执着。

一年皆是好景致

写《瓶花谱》的张谦德,说起他的另一个名字“张丑”,想必绘画鉴赏界皆知其雷声隆隆,所著《清河书画舫》,在绘画艺术史上是一座界碑。除了书画,他还喜欢生活中的各种“长物”,在《瓶花谱》里装点配饰。他还很认真地写了一部《茶经》,以弥补他认为的茶界遗憾;袁宏道也很认真地写了一部《觞政》,意图补偿酒文化的缺憾。

高濂是一位生活美学的杂家,或者说是艺术界百科全书式的人物。他在北京鸿胪寺工作了一阵子,因外交礼宾司的应酬索然无味,便辞职回杭州隐居去了。就在西湖,他每日烹茶煮字,写了不少好文。也许有人不知高濂,但只要请出他的拿手好戏《玉簪记》,你还来不及拍脑门,就再一次乖乖进入剧情。尽管这出爱情喜剧已经唱了七八百年,获奖无数,我们依然对它有种历久弥新的陌生惊诧感,就像今日追剧《牡丹亭》。

明代万历年间文艺气象风调雨顺,孕育了一大批文艺复兴式的文艺巨人。仅戏剧舞台上,就有魏良辅、汤显祖、高濂、沈璟、徐渭、张岱、李渔等这般锦绣人物,他们比肩喷薄,启蒙了那个时代,万象生焉。他们与莎翁生逢同代,风月同天。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纪啊?为什么山川异域却都流行戏剧?因为那是一个人类精神发展同步的时代,性灵是那个时代的主题象征,人们为之狂欢的人性指标或人文数据,已经给出了文艺复兴的节奏。只可惜汉文化在它达到了最高峰之际,突然被北来的马蹄硬给带出一个拐点。

与今天追剧娱乐至死不同,那个世纪的戏剧担待了一代人断崖式的精神跳水,这里清溪欢畅,就在这里嬉戏,先知先觉的大师们为时代洗澡。他们在戏剧里大胆抒发“人欲”对自由审美的追求,将被“天理”桎梏于深渊的男女爱情打捞出来,直接晒于太阳之下。陈妙常与潘必正的自由恋爱,刷亮多少双爱情的眉眼,抛出爱情的抛物线,打散了“理学”因过度对称而僵化的几何线条。人情的世界,性灵是不对称的,或倾而不倒,或危而不慌,孤独的、个性的、欢畅的、寂寞的、敢爱敢恨的、无拘无束的。

跌宕起伏之后,《瓶花三说》,有种偷着乐的闲逸之美,它们是生活中的小景小情,但不能没有,想象一下,在万物冻僵之时,瓶花直如雪夜烛光,有种复苏的力量。

在小情小景上,明人比宋人简约。他们只享受短暂的美好,欣赏鲜花的可爱,在于不留恋,不永恒。他们只写花瓶里的花,在书房与花之性灵一期一会。

春生、夏长、秋获、冬藏,四季在每一个华丽转身之际,都会给人一个阳光灿烂的启示:一年都是好景致。但,春夏揖别,秋去冬来,四季在时间的秩序里却无缘聚首,花落花开,瞬息无常,怎么办?被美宠上了天的宋人有想象力,他们创造了“一年景”。陆游在《老学庵笔记》里,有一段描述,他说,京师妇女喜爱四季花样同框,从首饰、衣裳到鞋袜“皆备四时”。从头到脚穿戴四季花样,把每一天都过成了四季,谁说寿世无长物呢?他们用审美延长了生命的质量。

人间有味是清欢

如果说宋人养生很文艺,到了明人养生,便开始“知行合一”了。当人性的内在被发掘出人欲之灵时,承载性灵的肉体得到了尊重和重视,尊体养生的生活意识便带来了生活方式的美学提升。高濂还总结了一套美学养生法,并为此著书立说,书名《遵生八笺》。其中“四时调摄笺”,恐怕是养生哲学中最接地气的一段。春天去苏堤看雨,看桃花零落;端午日喝菖蒲酒,将生长在小溪里的菖蒲打成粉,或切成段,泡酒喝,端起酒杯,诗意便会津津舌尖上,“菖华泛酒尧樽绿”,一杯美妙入喉,如树下饮长夏,比用“天理”调理“人欲”更令人安慰。五脏六腑遵循四季的安排,顺时调摄,信仰月令,在二十四节气的芬芳舒缓中,为养生立宪。摆脱禁欲的道学权威,一切自然的欲望都被允许,才是最愉快的养生疗法。养生尊体,养成君子玉树临风,才是天理。

回归自然,是中国文化的宿命,中国人几乎一边倒地宠爱自然。首先以自然为师,在向自然学习的过程中获得生活的经验。其次,以自然为主要审美对象,借自然之物言志抒情,从自然中获得无限的审美快乐。

公元十世纪,荆浩从体制内出走,走进太行山,面对完全没有意义压力的大自然,自己给自己定义,就像梭罗在《瓦尔登湖》里给自己的定义一样,我是我自己的国王。

过去的意义不复存在,那就创造出新的意义。于是,他开始创作水墨山水画,以一个孤独的个体独自面对自我与自然,他获得了一切都要原创的创世体验。

计成,生活于明朝万历年间。他先是一位山水画家,师法荆浩,在《园冶》自序里,他反复念叨,想脱离体制,获得一个自由自在之身,然后为自己和父母设计一座园林终老。

从绘画到园林,计成从平面山水走向立体山水。当然,他设计了不少有名的山水园林化的艺术空间。

浮世名利是缰索,为人情所常厌;烟霞仙圣,则为人情所常愿却又不能常见。怎么办?于是有了山水画,人们便可“不下堂筵,坐穷泉壑”了。这句话出自北宋皇家画院院长郭熙的《林泉高致集》。

这是宋人的时尚,到了明代,大凡有林泉之志的君子们,不仅要居“堂筵”可望可赏山水,还要可游可居。要与真山水同在,还要徜徉其间。明中叶以后,文人们开始流行造园,他们把大山飞瀑请回家,不用远足,移步庭院,便可坐穷泉壑了。在自家园子里,直接面对大自然的微缩询以个体存在的意义,在园林里重构个体生存的方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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