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总序 我们一起来读这些书(第3页)

一幅好的山水画,应该使人在审美中分享“可居可赏可卧可游”的同时,还要有一种在山水里安身立命的归宿感,还要有一种救赎的力量。计成把荆浩这种山水精神移植到园林中,用写性灵小品的笔法,精雕细磨江南宅院,在世俗中营造一座自然美的生活空间体系。

“全景山水”,是指画中有山有水有草木鲜花,也有山居人家,是在宣纸上虚拟的一个理想的精神家园。计成想做的,就是把“全景山水”从厅堂的墙壁上落地在花园中,把精神家园从虚拟变为现实。他在园林中向世人宣喻,除了王朝的江山,士人还有文化的江山可去,王朝的江山靠不住,还可打造一小片纯净的文化的江山。

经世致用,是中国学问的正根,用在帝王家。可袁枚偏不,在对王朝举行了淡淡的默哀之后,他便辞官归隐,住进江宁织造府,这里曾是《红楼梦》大观园的故址。那年他三十三岁,冥冥之中幸运降临,这块精华之地不知给了他多少灵感。

那时,他还不知有《红楼梦》,可远近皆知他是坚定的“性灵说”诗歌流派的掌舵人。他在任江宁知县时,购买了小仓山废园,修整后改名“随园”。也许真有随缘的顿悟,他把自己从体制内自我放逐了,皈依美味,过一种舌尖上的真实生活,做梦也要做一场性灵的故园清梦,或许还能梦见贾府盛宴。

文豪写吃,历来有趣。文心不雕龙,只雕琢味蕾上的性灵。袁枚捍卫美味的姿态,表现出超常的使命感和整合能力。《随园食单》不载道,不禁欲,若舌尖上的思念,能得之于美味的灵启,那将是人生最圆满的乐事。就像他说的“笔性要灵”一样,“食单”里的每一道美味,都与他的笔底灵魂押韵。

中国的饭桌对自然界是全方位开放的,大凡自然赐予的物质,都可以在饭桌上争艳。在食不厌精和脍不厌细的祖训下,吃食除了果腹外,还有养生的关照,以及必须满足的两个生理层面的诉求:味觉的丰满和视觉的盛宴,在审美中喂饱精神,这是袁枚美食的“清供”,也是中国士人饮食文化的精髓。

中国人的餐桌,是民本主义的开端,要看民的脸,除表情之外,还要看民是面黄肌瘦,还是丰懿红润,“民以食为天”,是政治的目标,尧舜时期,吃已开始具有了禾熟香味的民生观照,以一种农耕习俗为主调。“山家清供者,乡居粗茶淡饭之谓也。”据林洪自称,他是那位梅妻鹤子林和靖的七世孙,也许得益于林和靖清素淡雅的遗传基因,他的食物“清供”,基本以家蔬、野菜、花果等素食为主,是上天赐给田园的原配食料,风物清素,餐桌淡雅,加上林洪给菜蔬配上诗意之名,诸如“碧溪羹”“披霞供”等,真是南宋人有南宋人的食性风雅。

二——儒歌到晚明的走板

从《菜根谭》《围炉夜话》到《幽梦影》《小窗幽记》,一本本翻过来,不禁哑然。在这几位儒生的精神世界里,“荒腔走板”就是检验时代的真理标准。

儒学走了两千多年,它是怎么熬过来的?又如何幸存下来?问号就像穿帮镜头,透过他们的珠玑妙语,我们看到儒学的僵化似乎濒临内在的坍塌。因为他们弹奏起人性的和弦,那不甘于被儒学异化涂炭的性灵,经人性之美吻过之后,开出了新思想的花朵,“艾特”给正统的出身,表明新生代的风姿,在四本书里唱起了各自的儒歌,抒发一下窃喜的荒诞不经。无论传承还是叛逆,或多或少,都已经不合教条化的“名教”板眼。走板的调,走调的腔,被旧时代视为荒腔走板的调性,却启蒙了对灵魂的审美,以及对人性的肯定,这种不确定的荒腔,反而因理性之美而不衰。儒学就这样在一代人又一代人的“走板”中创新,也许这就是它熬到今天的理由吧?想想它余下的世纪也许不多了,未来机器人的大脑想什么?谁知道呢?

审度荒腔的美感,是一种怎样的阅读体验?不妨试试。

说起载道之学,比起《琴史》的高冷,《菜根谭》则款式素朴。但读起来并不轻松,作者可一点都不客气,将他腌制的“菜根”格言,和盘托出。满盘琳琅清贫或清苦,应对于万历年间的人心浮夸以及物欲膨胀。如果信赖《菜根谭》就会身心健康的话,你能皈依清贫吗?这是一个沉重的话题。更有甚者,他拈起道德的绣花针,句句如芒,直指人心。诸如面对“苦中乐得来”,尔能持否?

《围炉夜话》与《菜根谭》并誉,“并誉”也是两百年以后的事儿了。作者王永彬是清朝道光年间的乡贤,教书之余,编写一些教材。《围炉夜话》是一部不足万字的修身教材,犹如儒家励志的橱窗,展示修身敬己的老生常谈,在科技迅猛不及回眸的历史瞬间,于个人偶有拾遗,即便一枚人性的灵光一闪,亦不失为一次温暖的补遗。

《小窗幽记》断不能与《菜根谭》及《围炉夜话》合称为“处世三大奇书”,因为它们的旨趣迥异!陈眉公何许人也?陆绍珩又何许人也?

明末清初,太湖流域,应该是中国士大夫最后的精神据点了。文华绝代的松江府是文人的天堂,陈眉公就隐居在天堂里。

徽商黄汴曾编纂了一本《天下水陆路程》,松江府为枢纽,那里水路通达,商贾逐利而来,画舫日夜流连。这样的商业文明,比“宫斗”那种恶劣的政治环境更具魅力,给晚明的名士们一个逃避的去处,他们在此扎堆隐居。

据明末士人王沄编《云间第宅志》记,松江府当时有别业名园二百多家,徐阶之水西园,董其昌之醉白池,陈眉公居东佘,陈子龙的别墅也相距不远。在陈眉公的生日宴上,当柳如是第二次见到陈子龙时,便以为可以“如是”此生了。

眉公名继儒,二十九岁时,果断焚烧儒衣冠,绝意仕途,来一次告别“继儒”的行为艺术。以彻底的荒腔走板,破了理学障碍,在隐居中还原一个人的真实生活,三吴名士争相效仿并与之结交。

有人说他假隐士,什么是真隐?

像他这种上下与天地同流的人,怎么会在乎往来人的身份?管他是布衣白丁,还是封疆大吏,他在意的只是人。隐居不一定非要躲进山林,或与往日朋友像病菌一样隔离。今天看来,脱离某种体制化,做一位独立的自由人,就是真隐。既然体制让人受苦,那就转个身离开它。归隐,是中国文化所能给予中国士人奔向自我的唯一途径了,唯有对审美不妥协的人,才会选择这一具有终极美的生活方式。当然,眉公到曲阜,还是要拜先哲的。

他书法宗苏、米,宗的是苏东坡与米芾的人格美。他为西晋吴郡大名士陆机、陆云建祭拜庙宇,以栽植四方名花祭之,取名“乞花场”,并言“我贫,以此娱二先生”,痴的是高士风流。他的“荒腔”启蒙了一代年轻人,如张岱、陆绍珩等。

当年,陆绍珩从吴江松陵镇来拜访陈眉公,由水路乘船也是很方便的。他辑录了一本名人名言集,其中有苏东坡、米芾、唐寅、以及陈眉公等人的言论,他们的精神一脉相承,请《狂夫之言》的作者陈眉公作序,可谓锦上添花。

如果说《围炉夜话》是一部纯正的儒歌的话,那么《菜根谭》就是一本走板的儒歌,而《小窗幽记》则是在荒腔走板上长啸。读本书陆绍珩的自序,看得出他与眉公心有灵犀。他说:“若能与二三知己抱膝长啸,欣然忘归,则是人生一大乐事。”仅看本书十二卷的题目,就知陆绍珩安身立命的趣味,与眉公一样别有怀抱。

《幽梦影》为张潮一人之论,文辞锦绣,以一当十,与《小窗幽记》中的群贤比读,亦无愧之。张潮是语言大师,并以一往情深翘楚。

天给了他才气,他用天眼看世事,事无大小皆文章;神给了他一支笔,所过花草树木、历史遗踪甚至日常琐碎,便都有了醒人精神的仙气;父母给了他仁慈之心,他总能以优雅的反讽、浓缩的诗意、温和的点拨,给予读者精悍的修辞格调,点亮我们惰于惯常的昏蒙。

有人说,《幽梦影》“那样的旧,又是那样的新”,是说常识如故旧,而张潮则能从我们习以为常的故旧中看到新。比如,他看柳,看花,看书,对着四季轮回的旧事物自言自语,却总能提亮人心被蒙尘遮蔽的幽暗处。

他亦痴,直痴如女娲补天遗下的那块石头。他直言不讳:“若无花月美人,不愿生此世界,若无翰墨棋酒,不必定作人身。”既然他对人生抱有如此的乐观,我们就不要辜负他的治愈力。

读他的书也许会因“文过于质”而审美疲劳,可读书总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儿。而读“两幽”则更有一种“璀璨的阴影”之华美。

三——晚明以来士人心灵艺文志

明中叶以后,文坛上流行一股清丽的小品文体,短小精悍,格言款式,说着性灵的话语,句子很甜,像只花丛中的蝴蝶,在生活的花园里吮吸;句子很人性,像个愤世嫉俗的青年,灵魂对肉身的惊异发现,开始放纵一种自我审美的张力;句子很愁苦,像位饱经苦难经验的老人,回忆当年不知苦滋味的鲁莽。而对于这些应接不暇的巨人艺语,再也没有比小品文更为应景的款式了。

张岱有个陶庵梦

汉文化从周公制礼作乐到明末甲申国变,积攒了两千六百多年的风华至明朝末年而绝代。张岱的审美生涯,就是在这样一帧锦如汉赋的终极篇章里徜徉走过的。对汉文化繁复的精致与极致的精美,他那份单纯的沉醉,却表现如饕餮,以他那颗冲破伪道学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的性灵之心,乐此不疲在物欲缤纷的世界里,展示他的名士风流,**上流社会追逐名士以及名士手上的长物风流。

可耗尽他倾情大半生的华美,对于大明王朝来说,却不过是回眸的一抹惊艳。1644年清人入关,大明江山如多米诺骨牌,从北向南最后一块倒在这枚“性灵纨绔”的脚前,他以历史之眼观摩了这场王朝易代的演出。好友苏松总督祁彪佳在杭州沉池殉明,而另一位好友大明的太子少保、户部尚书、文渊阁大学士王铎,与大明的礼部尚书钱谦益,则在清人兵临南京城下时,携手打开城门,亲自迎清军入城。

此情此景,张公子怎么办?张岱没有功名,可以不殉国,也不必殉国,那国不过是一家一姓的朱家王朝,而他的江山在文化,文化的江山里的精华就在他的脑子里、身体里,与他的生命共一体,他要将文化的江山保存下来,传承下去,他还不能死。他在《陶庵梦忆》“自序”中说:“陶庵国破家亡,无所归止,披发入山。每欲引决,因《石匮书》未成,尚视息人世。然瓶粟屡罄,不能举火,饥饿之余,惟弄笔墨。”

跌入深渊反而踏实了,就在深渊里写作。记得林风眠先生说的,“我像斯芬克斯,坐在沙漠里,每一个时代皆自誉为伟大的时代。可伟大的时代一个接一个过去,我依然沉默。”

历史呼啸而过,王朝是历史之鞭下的陀螺。

张岱不再恣意放纵,不再叛逆,而是沉浸在深渊里静默观看,回忆思索如梦一般的绝代风华。

对痴人不能说破梦,于是,他痴于梦而将醒沉于梦底。王国维与张岱一样痴,却又绝望于梦醒,于是,将醒沉于湖底。而张岱在梦底,每忆一美,每一忏悔,每一记之,每一泣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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