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02
这是一封残缺的信,大半已被污物熏染,大家全然不顾,几颗脑袋同时凑上去,在电光下辨字,章排长轻声念道:
老叔,你好:
我久病已愈,放心为盼。前天二姑从呼和浩特来,说了您要的东西,就叫三弟给您送去。三弟头次出门,人生地不熟,望您务必于本月十一日下午到泪泉桥站接他……
信至此截断,不知了下文。章排长神情凝重:“看来‘老叔’已接到货……货是从边境来的,‘老叔’是谁?写信人又是谁呢?……”
排长掏出自己干净的手帕,毫不犹豫把那块脏纸包了起来。大家又在四周搜索了一遍,返回营地。排长当夜把情况向连长作了汇报,连长向团里作了汇报,团长让马上将信送至团部。在刚才结束的晚点名会上,指导员表扬了章排长高度的革命警惕性和机智勇敢的作风,章排长确实是个巾帼英雄,她进步很快,来兵团一年多时间,在各方面都做出了很大成绩,有许多突出的表现,很值得自己学习。
一九七0年元月十六日记
午饭时候,章永红副指导员来到排里,对我交待说,七十里外的草甸子湖边最近起了一架窝棚,像是外地窜来的盲流搭的住所,很可能是来下网偷鱼的,让我带几个人去摸摸清楚,若确是盲流,就依照惯例带回来予以处罚。
下午收工后,我找到一班长陈卫东向他布署行动计划:天透黑以后,由我俩带上一班几个战士策马前去,来他个突然袭击,在被窝里将外来人捉获。因为这些盲流都十分狡猾,对兵团战士有很高的警觉性,听到风吹草动会溜之大吉,所以要出其不意。
到武器库取了四条步枪,晚九时起身出发,马不停蹄,十点钟临近草甸子湖,说是湖,其实是一片大水洼,芦苇丛生,水源倒还充足。四人下了鞍,将坐骑拴在一棵孤独的瘦树上,人步行前进侦查。绕了一圈,果然见一座用荆芭搭成、外面糊了层泥浆、柴门上挂着条草帘的低矮窝棚矗在那里,我们轻手轻脚到了门前,膀大腰圆的陈卫东猛然用力,一下子把门撞开,四人拥入,四支电筒的光线齐刷刷打了过去,眼前的情景令我们大惊……厚厚的用干蒲草铺垫的地匕,卧着**裸馕个人,一男一女。女的绞缠在男人身上,一副枯干的躯体由于惊骇而颤抖不止。我们手中的电光不约而同地熄灭,这是我们有生以来头一回见到赤身**的女人之身,不免情慌意乱,心跳不止。黑暗中我喝令:“把衣服穿上!”
窝棚像是口倒扣着的锅,极暗。一阵悉悉嗦嗦的声响过后,我以为他们已经把衣裳穿起,电筒开亮,却见两人的身体还未分开,惊恐的女人缩在了男人宽大的身下,依然**。“妈的,还不快点起来!”我气愤已极。
这对狗男女竟然胆大妄为到这等程度。陈卫东的枪托不客气地砸了上去。
男人**了几下,更严密地护住女人:女人悲惨地叫起来,两人的身仍贴在一起。好像有强力胶将他们紧紧粘住了似的。陈卫东又是一枪托下去,男人便挺起身子,女人则死死地抱住他不放手,我下了命令:“把他们揪起来!”几个人一齐上去,对他们一阵暴打。
狗男狗女傻呆呆坐在了地铺上。
“把灯点起来!”我瞅见旁边一只破碗,里面浅浅地汪着黑油,一根青虫似的捻子蜿蜒其中。
男人蹬了短裤,擦着了一根火柴,点了灯。有气无力的昏光映照着女人死一般的模样。
“你们是打哪儿来的?”我汹汹地问。
“山西沁源。”
“什么出身?”
“贫农。”男的说。
“你呢?”问女的。
女人没吱声。
“你们是两口子?”
都没言声。
“收拾收拾,跟我们走。”
男人顺从地穿衣束带,女人纹丝不动。
“你赶快起来!别赖着啦!”陈卫东发令。
女人抬抬眼皮望了望我们,缓缓地去抓衣裳。
平时常对付男盲流,没有想到会碰上个女的。对男人好办,惯例是押解回连队,让其劳动一个星期——这些人都可以作好劳力使用,让他们扫厕所,清整猪圈,往各班大缸里送水,脏活累活尽管交给他们做。对个女人则不好那样使用,干不了多少事,还要管吃管喝,麻烦。以往也没有收容女盲流的先例。
女人穿好了衣裳,站立起来,双腿叉开着,身体虚晃,额头上有汗水渗出来,颜面上呈出很痛苦的样子。
平日知青们在一起穷扯谈,有人说过男女**遇突然情况,一紧张就可能发生分不开的情况,我认为那是胡说八道,眼前这景象似乎是那种事实,女人躺过的床单上一片血湿,大概就是被撕裂的伤口淌下的。
如何处置这女人,我一时拿不定主意。
陈卫东跟我商量:“排长,我看,男的带走,女的撵开。”
女人的样子很可怜。我问:“你们到这儿干什么来啦?”
“偷鱼呗,还用问。”陈卫东见我犹豫,说,“就他们鬼混这一条也够流氓的。”
的确,偷鱼的证据有没有已无所谓,反正坏事是确凿的地干了。对坏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犯罪,陈卫东觉悟比我高。
我果断地下了命令:“把窝棚拆了!”
战士们手扒脚踹,一片狼烟之后,遍地只见了残泥散草,唯有两根木桩依然歪斜站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