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浓得像一层湿布裹在脸上,呼吸都变得滞重。若瑶的手指轻轻勾住了我衣角,我没回头,只将断罪剑握得更紧了些。
她没说话,但我感觉得到她在抖。不是因为冷,是那股从地底涌上来的气息在扰她神志。魔纹虽未灼痛,却在皮下微微跳动,像是有东西在里头缓缓爬行。
我从怀中取出玉佩,贴在她后心。温热的触感渗入肌肤,她颤了一下,呼吸渐渐平稳。
“跟着我。”我说,“别看四周。”
脚下石路早已不见,每一步踏下,泥土松软得异样,仿佛踩在腐烂的木头上。我用剑尖划开地面三寸,一道微弱的蓝光顺着裂痕游走——这是护山大阵残余的灵脉流向。我认得这走势,三十年前我还未被放逐时,曾随掌门巡查过禁地封印。
方向没错。
可越往前,雾气越沉,连手中的剑柄也开始发涩,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缠住。若瑶的脚步慢了下来,我察觉到她的手心开始出汗,指尖冰凉。
“师父……”她声音很轻,“我好像听见有人叫我。”
我没有应,只低声念出一句旧誓:“守诺之人,从不言弃。”
那是她刚来孤崖那夜,我为她挡下第一波魔气反噬时说的话。那时她烧得神志不清,一直喊着“别丢下我”。我握住她的手,说了这八个字。
此刻,她猛地吸了口气,肩膀一震,像是挣脱了什么。
我也松了口气,正要继续前行,眼角忽然扫见左侧雾中浮出一个人影。身形瘦小,穿着杂役弟子的灰袍,背对着我们站着。
那是十年前死在药园大火里的一个孩子。
我咬破舌尖,血腥味在口中散开,眼前幻象晃了晃,却未消散。它缓缓转过身来,脸上没有五官,只有一片空白。
与此同时,若瑶闷哼一声,跪倒在地。
我立刻回身扶住她肩头,只见她双目紧闭,嘴唇颤抖,额上青筋微凸。她看见的,恐怕比我更凶。
“睁开眼。”我用力掐她掌心,“你是谁的徒儿?”
她牙关打颤,几乎说不出话。
我俯身贴近她耳边,一字一顿:“你是我的徒儿。你不是魔,你从来都不是。”
她猛然睁眼,瞳孔收缩,冷汗滚落。那股压迫感瞬间退去,四周的雾似乎也淡了一分。
我扶她站起,两人靠得更近了些。她不再看四周,只盯着我背后的剑柄,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绳索。
再往前走,地面开始倾斜,向下延伸成一段石阶。台阶两侧立着残破的石灯,灯芯早已熄灭,外壳布满裂痕。我记得这里,这是通往阵眼外围的最后一道通道。百年前,太上长老就是在这里布下最后一重封印。
可还没踏上第一级台阶,前方雾中骤然掠过一道黑影。
弯刀破空而来,直取若瑶咽喉。
我欲上前阻拦,脚下一滑,半边身子突然失力——旧伤在这一刻发作,经脉如被钝器碾压。一道虚影同时从侧方扑出,缠住我的手臂,力道极大。
千钧一发之际,若瑶拔剑。
青冥残剑出鞘的刹那,竟发出一声低鸣,不似金属交击,倒像是风穿过古松的缝隙。剑光一闪,那黑袍人头颅飞起,身体僵直片刻,轰然倒地,化作黑烟消散。
唯有剑尖挂着一滴黑血,悬而不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