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长剑被放置于透明隔离容器中,显然持有者对它有几分忌惮。剑身修长锋利,厚薄适中,垂下的手编剑穗挂着玉白的无事牌,剑柄处随意缠绕了几圈浅白色布条,可以看出是某位练剑勤奋的仙君的佩剑。剑上的纹路并未生锈,反而栩栩如生,隐隐泛着上品仙器的莹光,似乎剑的主人在不远的时光中仍将再拿起它,挽出一道轻稔流畅的剑花。
旁人或许不会观察得那么仔细,但端看剑上镌刻的剑名二字也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。
弁星剑。
有匪君子,会弁如星。
这是折琢的佩剑。
认识此剑的人皆神情一肃。
封澜左手微不可察地一抖,那无事牌剑穗正是他亲手所编,他还记得青年小心翼翼地系上时,抬着含笑星眸望他的欣喜神色。
折琢早在看清那剑时就变了脸色,听说是一回事,亲眼所见又是一回事,他虽然心里已经将某些事情的原委猜得七七八八,等事实真的摆在他面前了,他心中一直强撑着的某些东西还是碎成了一片片。
他……或者说,折琢这个人。
真的成了……传说中,十恶不赦,与正道为敌的……邪修。或者说,渡渊魔尊。
折琢头上仿佛凝聚着黑压压的乌云,如果能够实体化的话,估计早就电闪雷鸣,劈得他雪白的耳朵外焦里嫩,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。
归根结底,他死的时候也才刚刚及冠,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。
他的心情非常糟糕,也就没注意到身侧司空旻脸上的探究神色。
司空旻低声道:“这个信陵神浆,你觉得怎么样。”
折琢把注意力暂且从广场中心那荒谬闹剧中脱离,转头看他,见司空旻手上拿着那装有浆液的杯盏,视线却回望着他。
折琢低头看那浆液,司空旻拿着杯子的手举不稳似的一晃一晃,像是也不怕不可惜那传言中的神浆被他洒了。
折琢倒是无所谓,他对这东西的好感趋近于零,若是换一个旁的修士过来,估计就会劈手拍过来让他不喝别撩闲。
折琢略一思索,直言道:“此浆并非善物。”
司空旻哂然一笑,却没深问,就似乎并不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似的。他低瞥一眼那神浆,眼中略过明显的嫌恶神色。
折琢视线捕捉到那微表情,还不待询问,前头蓦地又喧嚷起来,打断了后头猫着的俩人的交流。
只见一些仙门弟子纷纷下座向师长请辞,广场中央被清理出一块空地,折琢低声询问身旁弟子:“道友,请问发生何事了?”
那弟子回道:“呃……魔尊那柄剑的去向产生了分歧,贲华宗那司少掌门提议,不若办一场比试大会,让各门派青年才俊切磋一番,把这魔君旧佩剑当作奖赏送给最终擂主,也算作给这宴会博个彩头。”
折琢抬眼一看,果不其然,杜文肇在一旁,一口老牙都要咬碎,估摸着话赶话到这份上了他也不能拒绝,只能欣然答应,否则显得自己身上有什么嫌疑。
即使旧主再如何不堪,弁星剑好歹也是把上品仙器,这老城主应当也没想到今日要赔了夫人又折兵。
广场中央空出来,那方才在此处的长剑已经不见。心随意动,折琢不自觉闭眼感应了一下,察觉弁星剑已被暂时挪回山庄里头去了。
折琢轻轻闭眼。他是个坦诚的人。若不是现在情况复杂,不太方便,否则他也不是不乐意去争上一争,把原本就属于他的东西拿回来。
“折兄弟,借一步说话。”司空旻在一侧附耳,
“现下比武,人员聚集,正方便便宜行事。”
他指了指靠近侧门墙角的位置,那地方肉眼可见地有一不引人注意的真空地带,沿着小道向前延伸,一直拐向廊院深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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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陵山庄,内院。
天色尚早,喧嚣隔廊,院中充斥着反常的寂静,连鸟雀之声也无。
两道暗色人影步履轻捷,脚下无声,潜入一门户敞开的堂屋中,一听便知身怀内力。
那屋中留有明显打斗痕迹,烛台翻滚,几榻翻倒,在一处和一根房梁和一片门窗压在一块,榻木断成两截。
悖乱的是,那屋中放置一透明矩形容器,溢散出若有似无的灵流气息,却是完好无损。约莫是修士打斗时,术法在空气中溢散的灵力波动不由自主被上品仙器吸引形成的。
——弁星剑,竟在此处。
那先前几个看守它的门客,此时却不见踪影。
稍前的那头戴帷帽之人下意识朝那容器快走两步,稍后那人在门边抬高草帽,露出硬朗削瘦,微微带着青茬的下巴。